“我,我餓了。”平日裏他是從來都不用喊餓的,因為總是有人幫他感覺到饑餓。第一次說出這話,他覺得有些難為情。
果然,顧懷瑾撲哧一笑:“餓了就吃唄,有什麼不好說的?”說話間,她已經呈上一碗藥粥。
“又是藥粥啊。”百裏衡臻小聲地咕噥,“我都要變成藥罐子了。”
“也隻有皇宮裏才有這樣好的藥粥,你若是去了民間,想吃也吃不到了。”顧懷瑾沒好氣地將粥放在他身旁。
百裏衡臻似乎聽出了什麼畫外音來:“什麼,難道你要帶我去民間?”
顧懷瑾歎了口氣,端起藥粥,用瓷勺攪拌了一下,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無奈地說:“誰讓我把你傷成這樣,現在我越來越舍不得你死了。實話跟你說,這箭上的毒藥是天下第一奇毒盈袖香,若是再拖下去,你就會耳聾眼瞎,全身麻痹。毒侵入骨髓後,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能喊叫,不能動彈,隻能慢慢承受著這樣的痛苦,直到死去。”她說得繪聲繪色,百裏衡臻嚇出一聲冷汗,連吃進口裏的粥都吐了出來:“那該怎麼辦?你不是說,此毒無解嗎?”
顧懷瑾用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藥粥:“的確無解。可是,如果你不想死的這麼慘,我倒是知道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百裏衡臻胸口頓時沒那麼氣悶了。
顧懷瑾微微一笑:“鍾山下有一口寒潭,潭水積聚著千年凝結的寒氣,能抑製毒素的發作。如果你不想那麼快就死,就隨我出宮治傷去。當然,你還要天天吃素,無欲無求才好。如果運氣好的話,大概能延續你少則三年的性命。”
百裏衡臻微微一愣,隨即笑了:“那樣的話,辛苦的就是你了。有你這些關心,就算死,我也值了。”
顧懷瑾重重地放下藥碗:“沒個正經”。輕哼一聲,她轉身走到桌前,背對著他坐下。
德顯十一年六月,大灤皇帝百裏衡臻駕崩,諡號建武皇帝。臨死前立才人上官皓雪為後,皇長子百裏輒漵為儲。上官氏繼任皇太後,百裏輒漵登基為帝。內有孝賢太妃,誠敬太妃,誠惠太妃,誠寧太妃,蘇太嬪輔佐,外有溫簡二家、尚書徐家的扶持,最高女官奉禦簡氏,受先帝所托,教誨年僅十一歲的皇帝,使其成為明君。
朝廷雖然為江陵郡死者立了碑,可是對於這場變亂的參與者還是不能放過。格思會和東進會的餘孽已經大略消滅幹淨,剩下的人也屈指可數,恐怕不日就要銷聲匿跡了。
德顯十一年夏天的變亂就這麼過去了,皇長子看似平平靜靜地登基大寶,可隻有身涉其中的人才能知道這其中的凶險故事。
德妃,不,應該稱之為廢妃李氏沒有瘋,而是分外安靜地在卻芳宮生活。懷容看著她每日裏靜靜地梳妝,問自己好不好看,她的心裏總是有一些悲戚之感。德妃李氏……從此宮裏再也沒有這個人了,有的隻是昔日屈指可數的繁華日子,和後宮諸人提起來時候的嫌惡,構成了她的一生。
庭外的宮花還是開得那麼明媚刺眼,隻是,誰都知道,無論曾經多麼嬌豔的花兒,也總有凋謝的一日。宮花紅了又謝,又有誰會真的扼腕歎息?
故事到了這裏,是不是就該結束了呢?不,如果人生就這樣平淡,那就僅僅是史書上空泛無味的寥寥幾筆而已了。
懷容自從那日想要從溫悅茗手裏搶過皇長子未果,就被溫姑姑一直關在卻芳宮。宮人談話間,她知道先帝百裏衡臻已經駕崩了,而皇長子下個月就要登基為帝了。
物轉星移,轉瞬之間,似乎已經改朝換代了。
那麼她呢,難道就要在此孤老終身?格思會……就這樣失敗了,音訊全無嗎?
不會吧。但是,依著現在的情形來看,情勢容不得樂觀。
她正想著,忽地一雙手伸至她的麵前。微微錯愕,她抬起頭來,卻是五師兄溫煦如暖陽的笑意:“懷容,走吧,我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