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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秋的坦率,她總能毫不遮掩地說出她的所思所想。她也喜歡猜測我的想法,我很喜歡這一點,因為她總能把我想說卻不敢說的心思說出來。比如,高一結束時,文理分班的那個夏天……
我們站在一棵很大的水杉樹下談論文理分科的事情。夏天的第一批蟬已經破土而出,停留在樹上我們所不知道的角落裏發出巨大的聒噪聲。我們剛剛吃過午飯。年輕的身體永遠不知疲倦為何物,那時的我們,根本不需要午休。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水杉林裏,我們依舊像周圍聚集了很多人一樣,把頭貼在一起偷偷地說著悄悄話。
理科成績很厲害的秋說:“我決定了,我要讀文科。”
我說:“那我也讀文科。”
秋問:“你幹嘛不問我為啥選文科。”
“那還用問,肯定是你喜歡的人要讀文科唄。”
秋狂笑著,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高聲道:“你怎麼知道?”
我跟著她一起大笑起來。但是我猜不出她這回喜歡的人是誰。從入校軍訓到高一結束,秋至少喜歡過七個男生。一開始我還很新奇和興奮地跟著她去不同的年級和教室看她喜歡上的人,有時候一天我會被她拖去好幾次。她說:“我現在從窗戶邊上走過去,你幫我盯緊那個男生,看他有沒有看我。” 我無奈而又熱心地接受了她的委托,可能是因為我覺得這間諜一樣的遊戲很好玩。可惜的是,她指定的男生,沒有一個盯著她看過。出於好意,我會選擇性地告訴她說,“這回這人盯著你看了好久呢”,或者是,“他看了你好幾眼”。每每此時,秋就會興奮地握住我的雙手,高興地說:“這是真的嗎?”我每次都會回答:“當然真的,不信你自己看啊。” 我知道她不敢自己看,因此我善意的謊言也從來沒被戳穿過。但是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當時的她是不是真的相信有很多男生都曾追隨過她的背影。後來,我慢慢發現,她所謂的喜歡一個人,隻不過是三分鍾的熱度,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喜歡上另一個人。她喜歡的人風格迥異,這讓我很難把握她的胃口。
大笑過後,我直起笑得生疼的腰,認真問她:“如果你選了文科,然後又喜歡上理科班的男生,又該如何呢?”
“我想這回我是認真的。”她像一個成年人一樣說道,“再說,就算你說的情況真的發生了,我可以立誌和那個人考同一所大學啊。”
“你的人生目標可真明確。”我嘲笑道。
“別說我了。你呢?你為什麼要去文科班?”她用手肘捅著我的腰窩子說道。
“我的物理總是不及格,如果想考上大學,我就不得不去文科班。”我說了個相當官方的理由,“還有就是,你也決定去文科班了,我一個人留在理科班,太沒意思了。”
“你這麼說也沒問題,”秋嚴肅地說道,“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和我一樣,喜歡上了文科班的一個男生……你是害怕和我喜歡上同一個人,所以不敢告訴我。”
我沒有答話。被她猜中我的心思,我很高興。我等著她繼續猜下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想我們喜歡的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你喜歡的,應該是一個姓‘袁’的男生吧?”
秋猜得沒錯。我的內心一陣悸動,抬頭看到風正把杉樹枝吹彎。
“為什麼?”我笑著問她。
“你曆史書的包書皮上,寫了好幾個‘袁’字。我沒猜錯吧?”
包書皮上的‘袁’字,是袁世凱這個曆史人物出現的時候,我不經意寫下的字,我發現這個字我寫得並不好,所以反複練習了好幾遍。寫下這個字的時候,我並沒有喜歡上任何姓袁的男生。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一個姓袁的男生,是在我寫下這些字的好幾個月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