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上車遲到了,自罰六杯。”劉易不能聞酒,已經欲罷不能。大家大笑。
老尹一看劉易開始耍蠻,又開始出主意了:“喝酒不難,要喝出品位,喝出文化就不易了,我建議今天喝出點花樣來,大家有什麼建議?”
柳北桐正擔心有人酗酒,接著說:“這樣,我們每個人說一句和酒有關係的成語或詩詞,說不出來的罰酒一杯,能說出整段和典故的,有權罰在座的某人一杯。如果能唱一段和酒有關係的歌,享受上述待遇。”
“好!我先來。”趙見說話了,他帶來的那個女孩一看就是他的學生,他們絕對隻是一般關係,他想趁機露一小手。
趙見是聲樂出身,有一副亮如銅鍾的好嗓子。他很誇張地運了運嗓子:
“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讓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好!大家一片掌聲。
趙見滿臉得意:“我可以罰哪位酒了吧?”他把眼睛盯在他身邊的女孩身上。蘇天明附在柳北桐耳邊說:“這小子有心計。”
果然,趙見端起酒,遞給那個女孩。
那女孩倒也痛快,什麼也沒說,一飲而盡。又是一陣掌聲。
柳北桐認識那個女孩,她參加過市裏組織的聲樂大賽。好像叫王冰,大概二十多歲。這一桌大概就這一個是個未婚的,趙見這小子夠毒的。
女孩站了起來:“今天能和各位老師在一起,我很榮幸。我想不起什麼詩,就唱幾句吧。”
“舉杯吧朋友,在這千載難逢的時候……”閻維文的歌讓她唱得字正腔圓,韻味十足。
大家一陣掌聲。
她端起酒,走到柳北桐旁邊:“柳老師,這杯酒我應該敬你,不知你還認識我嗎?我唱過你寫的歌。”
“你叫王冰吧?唱過我寫的歌?有點記不起來了。”
“去年國慶節,在礦務局禮堂合唱比賽,我領唱的《礦工的妻子》,那首歌特優美,我早就認識你了,特別崇拜你。”
“言重了,言重了。謝謝你。”柳北桐很痛快,端過酒杯一飲而盡。老尹幾個在相互遞著眼色,看著趙見壞笑。
放下酒杯,柳北桐發現茉莉給他攘了攘鼻,這種怪怪的暗示讓柳北桐心裏一陣溫暖。
柳北桐說:“主意是我出的,我就不罰誰酒了。我也來首詩吧。”“將進酒,莫停杯。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老尹插話了:“行了,都讓你說完了,下邊不就更難了。我來接:‘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蘇天明又往下接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大家一陣掌聲。
接著下麵是一丁,柳北桐知道他的詩詞功底,肯定精彩。果然,一丁與眾不同。
他那一口揚州普通話很有韻味: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大家哄著說這句和酒沒關係。
一丁說:“看你們這樣喝酒,我好好害怕,所以對李清照的《聲聲慢》稍加改動——白酒更兼啤酒,到黃昏、杯杯盞盞。這次第,怎一個、喝字了得。”
一陣喝彩。
他們常把酒場分為五個階段“輕聲細語、甜言蜜語、豪言壯語、胡言亂語、不言不語”。
那天一二節確實很文雅、愉快。幾位女士也有上乘表現。麼妹說的是曹操煮酒論英雄。路路說的是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到茉莉的時候柳北桐真有些為她擔心,因為越往後越難說。
路路說完的時候,尹團很嚴肅地說話了:“這位漂亮的司機是我們請來的客人,人家還要開車,萬一說錯了,就不必喝了吧。”
他話音未落,茉莉已經說出來了:“武鬆醉打蔣門神。”
大家一陣大笑,是笑老尹的——套瓷不成功。特別是路路,一臉的幸災樂禍。
酒一蓋臉,所有的拘謹、陌生都扔到了九霄雲外。到了第三節,大家亂七八糟地互相開始敬的時候,柳北桐就發現劉易有點醉了,他不停地要和茉莉喝,大家都說人家司機要開車,不能喝。他就是不聽,後來他幹脆說小張咱初次見麵,你隻要喝一杯,我就喝十杯。
柳北桐當時就想,這小子完了!一杯對一杯他也不一定是茉莉的對手。但嘴裏仍然在說算了算了,你十杯沒事,她一杯可能就要壞事。小張,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喝,你自己掌握吧。
茉莉微顯嬌態和靦腆,還是用她那沙沙的、位置特別靠前的聲音說:“劉大哥既然這樣說了,我就喝一杯,但你不用喝十杯,這酒度數太高,你就喝一杯吧。”她端起麵前的酒杯,皺著眉頭,像喝藥一樣痛苦地喝了。
劉易顯然已經喝多了,竟然說:“承蒙張小姐這麼給麵子,我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拿起酒瓶呼呼往茶杯裏倒了大半杯,端起來一飲而盡。那動作之快,老尹、蘇總想奪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杯下去,他立刻就打晃了,嘴裏嘟嘟囔囔:“桐哥不義氣,這麼好的妹妹……也不正式介紹介紹……”
大家都了解他喝酒的水平,有人說他喝完酒從來不知道吃的什麼熱菜,因為頭菜上來之前他已經醉了。
劉易在師大音樂係教二胡,人很直爽義氣,就是掌握不好酒量,逢酒必醉。喝醉了還經常亂說話,得罪了人,自己還不知道。
上次他們係裏主任組閣,劉易教齡職稱條件都夠,自己也想進步進步,就請了那位姓杜的主任吃了一次飯。柳北桐、老尹他們這一夥幾乎都去了,你一言我一語,全是為他“架”的。他開始還表現不錯,挺謙虛。後來慢慢放開了,說話開始變味,大家趕快遞眼色。老尹說今天大家都喝不少了,是不是就這樣?但這時已經晚了,他瞪著眼睛說今天是我請客,你怎麼說結束?喝!他又逼著大家喝了兩個大滿貫。結束時,他坐在椅子上不願起來,最後大家好歹把他勸起來了。他已經開始發蠻,居然對那位杜主任說:“你……聽著,你要是不讓我當副主任……你這個主任也別想當好。”
大家一起說他喝多瞎說了,柳北桐趕快給杜主任解釋,但一切都晚了。那個杜主任上車時跟老尹說:“這個人不管乎。”
那天是老尹結的賬,他一邊付錢一邊和柳北桐說:“今天叫什麼事,哎!還是那句話,人是好人,酒不是個東西。”
實際上,那天大家挺愉快的。但宴席快結束的時候,又多出了一場戲。主角就是那位省城來的杜娟小姐。
女士那天喝的是馬陵山出的綠豆燒。那酒顏色是綠的,喝起來是甜的,但實際上三十多度,給人以假象。第一個上當的就是杜娟小姐,那天她特別興奮,尹哥、桐哥、蘇哥、路姐、張姐喊得賊順,宴會不到一個小時,她拿那個綠豆燒給每個人都幹了,柳北桐趕快給一丁使眼色,可一丁那天一直不太說話,思想不集中。大家見過的海量的女的多了,誰也沒在意,可杜娟說醉就醉了。
也巧,正在那時一丁的傳呼響了,一丁很緊張地關傳呼。杜娟撲過去就搶,一丁堅決不給他看,兩人廝打起來。後來她終於拿到傳呼時,一丁已經把信息給刪掉了。
大家故意大聲說話,裝沒看見。可杜娟已經搖搖晃晃地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尹哥、桐哥、蘇哥、路姐、張姐……你們都是好人,我敬你們一杯。這個人是誰?我不認識他……”她把手指著一丁。
“你喝多了,別瞎說!”一丁有些惱火,平時都讓著她,可今天杜娟實在是太不給他麵子了。
“丁熱草是個大壞蛋,是個騙子。”她一揚手,竟給了丁熱草一個耳光。大家都愣了。
“我要在你最好的朋友麵前揭穿你!”已經喝醉了的杜娟趴在茉莉的身上就哭了起來。
路路、麼妹、茉莉幾個一起上,把她架到隔壁房間去了。
柳北桐把一丁拉到外麵說:“別裝懵,怎麼回事?”
瀟灑的一丁那天一臉不是一臉:“他媽的,臭娘們今天攪局了。桐哥,對不起了。這娘們最近有病,非他媽要我離婚,我他媽兒子都兩歲了,離婚了孩子怎麼辦?再說她和我老婆又是好朋友,怎麼這麼不講究呢?原來帶她出來想散散心,做做她的工作,還沒來得及,她就發作了,她是借酒發瘋。”
“我看你小子有點邏輯混亂,剛才是誰的傳呼?”
“我老婆的,她最近也敏感得不得了,死盯著我,媽的最近我的心情壞透了。”柳北桐沒有再說什麼,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突然彌漫了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