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病倒了,就在新年的第二天,因為縱酒過度。哈克曼醫生為他做了全身檢查。
“這疹子起了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
“經常酗酒嗎?”
“不,我從不酗酒!”
哈克曼醫生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托馬斯。
“聽著,托馬斯,現在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想聽實話。”
“呃……事實上……是的,我的確有酗酒的壞毛病。”托馬斯說的很不情願。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上大學的時候,我的朋友們都喝。”
“但肯定沒您喝的多。這是什麼?”哈克曼醫生在托馬斯的枕頭邊上發現了一個棕色的玻璃藥瓶,他把它拿了起來,仔細的看了看,裏麵還有半瓶像糖豆那樣的藥,藥瓶上沒貼標簽。
“是藥,保護肝髒的。”
“醫生開的?”
“不,是朋友建議的,他們說這種藥很有效。”
哈克曼醫生皺了皺眉頭。
“我認為以您現在的狀況不能再吃它了。”
“您有更好的建議?”
“沒有,不過有個事實我覺得沒必要向您隱瞞。我很清楚這種藥是什麼,它的確能保護肝髒,但它對人體的副作用遠比它的效用大得多。我想說的是,這種藥不能被人體正常代謝,它會在血液裏沉澱,進而誘發腦垂體和腎上腺的腫瘤,除此以外,這種藥物裏所含的激素類物質還能直接影響到男性的生殖係統。”
“影響生殖係統?什麼意思?”
“我有個英國朋友,他做過一項實驗:給雄性猴子服用這種藥物,僅僅三周時間,這隻正處於青春期的猴子就沒有能力再使雌猴受孕了,也就說,它的睾丸裏根本就不能產生活著的精子,藥物殺死了所有健康的精子,這隻雄性猴子可以說已經完全喪失了生育功能。當然,這隻是暫時現像,當藥物停用一年多以後,這隻猴子的生育功能又會逐漸恢複,不過,它的子代的成活率和同類相比卻大大降低了。”
托馬斯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表情出奇的嚴肅。
“您沒事吧,托馬斯?”
“……哦,沒事,我很好。”
“告訴我,您吃這種藥有多久了?”
“嗯……偶爾吃幾片,不常吃。”
哈克曼醫生很慶幸的點了點頭。
“這很好!不過從今天開始,您最好一片都不要吃了。”他鄭重其事的把藥瓶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您用不著太擔心,隻要聽我的建議,您的身體會很快康複的,我保證。”
托馬斯苦笑了一下。
“醫生,……能替我保密嗎?”
“什麼?”
“關於酗酒的事。”
“當然。”醫生把他的出診器械簡單的整理了一下,“好了,托馬斯,好好在床上休息,過兩天我還會來的,至於您該吃什麼藥我會跟夫人交代清楚的,您盡可以放心。”
“謝謝!”
“多保重!”醫生拍了拍托馬斯的手臂轉身離開了房間。
哈克曼醫生的前腳剛離開,南茜小姐的後腳就迫不及待的邁了進來。
“哦!感謝上帝,我以為你要死了呢!醫生怎麼說?”
“他說沒什麼事,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托馬斯輕描淡寫的說道,“海倫在哪?”
“她在大廳裏和醫生講話呢!”
“等醫生走了以後,告訴她,我在等她!”
“為什麼男人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想起妻子的好呢?!”
托馬斯沒有理會她的話,現在他可沒心情聽她開玩笑。托馬斯緊繃著的臉讓南茜下意識的把嘴閉上了,隱隱的,她似乎覺出了空氣中的火yao味,這讓她不由得鬆開了哥哥的手。
“好吧,我這就去叫她!”
南茜走了有一會兒了,海倫卻遲遲沒有出現,這讓托馬斯很是惱火。
“該死的蕩婦!婊子!”他粗聲粗氣的咒罵道。
又過了幾分鍾,門被輕輕的推開了,海倫麵無表情的站在那兒。
“南茜說你要見我?”
托馬斯惡狠狠的瞪著她,那眼神更像是一頭饑餓的狼正在窺視一隻迷路的羔羊。
“過來,親愛的!”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用盡量溫柔的聲音說道,“坐到我身邊來!”
盡管不是很情願,但海倫還是依著他的話做了。若在平時她斷不會聽他的,不過現在他畢竟是病人,況且作為丈夫,他有權利在病痛的時候得到妻子的關照。
“跟我說實話。”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什麼實話?”海倫不解的反問道。
他捏著她的手,像是故意要把她捏疼似的。
“你弄疼我了!”她把他的手甩開,“你到底想說什麼?”
“告訴我關於孩子的事,你肚子裏的孩子!我隻想聽實話!”
“你在懷疑我們的孩子?”海倫的口氣毫不示弱。
托馬斯的鼻腔裏很不屑的發出了‘哼!’的一聲,那聲音充滿了挖苦和諷刺。
“知道這是什麼嗎?”他從枕頭下麵居然又拿出了一瓶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藥,“這種藥是專門用來幫酗酒的人減輕肝髒壓力的,可是它的副作用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現在我很想跟你說說它的副作用,因為這聽起來非常有趣。”托馬斯把藥瓶緩緩的伸到妻子麵前,他看著她,那眼神裏透出的情感倒有點類似於一個老練的屠夫正準備剝掉牛皮時的快慰,“好好的瞧瞧吧,我親愛的夫人,瞧這一粒粒可愛的藥丸,也許你不會相信,它居然能讓服用它的雄猴在短短的三周時間內失去生育能力,也就是說長期服用了這種藥物的男人根本就沒有能力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他冷笑著,那眼神立刻從剛才短暫的快慰過度到了冷酷和怨恨,“我酗酒,你也許不知道吧?是的,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從不關心我的事!……,知道我吃這種藥有多久了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要蓄勢待發似的,“從我上大學時開始一直到昨天,從沒間斷過。”最後這句話他說的很生硬,有點像是初學英語的人用不怎麼熟悉的單詞拚湊出來的句子。
海倫仍舊靜靜的坐在床邊,她麵對著自己的丈夫,臉上竟沒有一點震驚的表情,或者說即便有她也掩飾的非常好。
“不想說點什麼嗎?”
“你想聽什麼?”
“你心裏清楚!”
“哦!你是指關於‘偷情’的事嗎?!”海倫聳了聳眉毛,“是討論還是交流經驗?!”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托馬斯的拳頭緊緊的攥著,他臉上的肌肉因為激動而不停的抽搐著,看著他這副模樣,海倫真擔心他會和自己動粗。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什麼紳士,他在憤怒的時候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甚至會用皮靴踢下人的屁股。海倫屏住呼吸緊張的等待著,等待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等待著這個被自己觸怒的暴君將如何懲罰自己,‘如果他真敢向我揮動拳頭,我絕饒不了他!’海倫在心裏暗暗的發誓。當然,至於‘饒不了他’的具體內容,她現在還沒時間考慮,權當是為自己壯膽吧。
“婊子!”終於,托馬斯爆發了,憤怒衝垮了他的理智,他那顫抖的手把藥瓶猛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藥丸頓時像剛剛開局的桌球滾的到處都是。“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婊子!”他吼著,也許他壓根就沒想到妻子竟會用這種方式侮辱自己。
聽著玻璃碎裂的聲響,海倫的心髒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緊張迫使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毫無規律的上下竄動。她盡力忍耐著,克製著,等待著,等待著托馬斯那暴怒的拳頭隨時落在自己身上,又或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是的,很可能是一記耳光,因為那一向都是他的拿手活!
然而接下來什麼都沒發生。暴風雨就這麼突然的來了,又突然的停住了,遠沒有海倫想像的那麼嚴重。房間裏又恢複了剛才的寧靜,沒有咒罵,也沒有爭吵,現在海倫的耳邊隻有托馬斯那重重的喘息聲。
一陣短暫的冷場過後,海倫的勇氣似乎又高漲起來了。
“你沒必要生這麼大的氣,親愛的,”她小心翼翼的說道,“幹嘛不接受現實呢?也許這對我們兩個都有好處!伯頓家得到一位繼承人,而我們也可以像從前那樣相安無事的生活。”
“……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雜種繼承伯頓家的財產嗎?!”托馬斯忽然狂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有點讓人發毛,“作夢!”
海倫從床邊輕輕的走開了,她隻想離他遠一點,這樣她會感到安全些。
在靠近門口隻有幾步遠的地方海倫停了下來,現在她已經作好了再一次激怒他的準備。
“聽著,托馬斯,即便你不想承認也無所謂,”她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的孩子仍然會出生,這是事實,不是嗎?而你——我最親愛的丈夫——伯頓家唯一的財產繼承人——剛才還親口告訴我說你已經沒有能力為伯頓家生育新的子嗣了,難道是我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