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咱們回家吧,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就當是大病了一場吧……
我想母親一定知道了我的事,我已經有一周的時間沒去醫院看過她了。
聽說她要出院了。
而我,攬鏡自憐,還真像個憔悴的病人。
我最近夢裏又是經常會夢到血,紅色的血,漫無邊際的血……
吃安眠藥片也沒有用!
我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我吃不下,我仍然像前些時候那樣頻繁地嘔吐。
這是心病。
我知道,無藥可解!
茵茵打來電話問我怎麼樣了?
我說一切都解決了。都解決了。我和文輝最後一點瓜葛終於也撇清了,很好,不是嗎?
真的很好嗎?她在電話那邊試圖確定我的真心。
真的很好,真的……我的淚水又不自覺地流下眼眶。這不是我的錯!我顫抖著聲音跟茵茵解釋,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不想哭,我想忘掉一切,如果這個世上有這樣一種吃了使人失憶的藥我肯定馬上去買來吃,可是沒有,我們做錯了事是不被原諒的,即使是別人原諒了你,你自己內心的懲罰反而會更加深重。
茵茵,你知道我曾經多想擁有一個孩子,我見了別人家可愛的寶貝都要去親上一親呢!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殘忍了呢?我竟然親手截斷了他與這個人世親近的所有機會。我做錯了嗎?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淚水不斷地模糊我的視線。
我聽到茵茵在電話那一端深深的歎息聲。她說,不是你的錯,葉淩,都是寂寞惹的禍啊。那個孩子是和這個世界沒有太多緣分的,很多事都是上天注定的,不是嗎?你自己這樣說過的,那麼你就當這是老天給你的一次責罰好了。葉淩你不要這樣,你該振作起來,你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悲傷嗎?這是葉淩該做的事情嗎?不要讓我們大家失望了,好嗎?
……
我又開始讀書了,每天除了讀書,所有的時間就用來整理小說,整理心情,整理回憶。
我開始又有了一種新的想法,如果我把內心深處所有的一切想說又不能說給別人聽的事情寫進小說裏,或許我就能如願以償地學會忘卻,就如同周慕雲向一根柱子上的洞裏傾訴自己的秘密。
或許吧。
我又想起了老莫裏,想起他流淚的樣子,想起他說的話,為什麼我們總會如此恐懼麵對死亡呢?
這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們每一個人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我們或許不是正常死亡,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離開的這個人世,再也回不到從前。
那麼我們到底懼怕的是什麼呢?
或許真是怕——被忘記吧,怕真的成了一捧黃土,再也無人記得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他曾經那樣生活過。
我們害怕麵對回憶或遺憾是否有著和害怕麵對死亡相同的原因呢?
我們害怕做錯事,雖然我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做錯一些事情。比如用一句尖酸刻薄的話傷害別人的自尊心,可能你都忘了過去在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可是受傷害的那個人滄海桑田之後或許他還記得那句話,心還在隱隱地疼……還比如……
還有很多的比如!
我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去。曾經的我,是那麼的任性,說起話來也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或者就是因為這樣吧,我傷害了很多朋友,我也得到了朋友的懲罰。
一個畫麵在腦中閃過。
那是我在學校打吊瓶的時候,因為誤碰了針頭,針頭方向一偏很多藥水都滲進了血管四周的皮下組織。手腫得像個包子一樣,那個時候,隻有蘇梅默默地拿熱水燙了手巾給我熱敷,一次又一次。
曾幾何時,我把這些曾經為之感動不已的畫麵都忘了呢?
老天是公平的!
有得必有失呀!
我現在明白了,不知道算不算太晚?
好幾次,我提起筆,想要寫信給蘇梅,彌補以前的遺憾。卻怎麼也寫不出什麼,不知道要怎樣打破這種僵局?還是有些放不下自己這張變得真實而脆弱的臉皮吧。
現在給茵茵寫信,我倒是已經很得心應手了。習慣了向她訴說心事,可能就無所顧及了吧。她也一樣,從一張紙變成兩張,有時候會是厚厚的一遝。
母親終於在一個假日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或者說打破了我封閉的生活。
她進入我的小窩裏,到處淩亂著,不過床還滿舒服的,我們就選了這個軟綿綿的地方開始新一輪的談話。
葉淩,你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母親的口氣是溫和的,不再像從前那樣,一開口就是質問的味道。
過完五一假期再回去。反正學校這陣子也沒什麼事。我解釋說。
那你有什麼計劃呢?後半年?
還沒決定呢,我想再考慮考慮。我敷衍她。我最近根本就沒有想起過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