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反駁。這時繼父開口說:葉淩,咱們一起回去吧,你媽也該休息了。這兒有護士照應呢,我們晚些時候再來。
我又看了看母親,她點點頭。我隻好答應了下來。
媽,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
連續幾天,我代替保姆每天早中晚探視母親並且給母親送飯。
我總是喜歡讓母親吃我親手調製的一些健康食品。
我的臉色卻也一天一天蒼白起來,身體已經能感受到些許的妊娠反應,雖然並不強烈,但心中的恐懼卻壓得我透不過氣。
直到有一天,繼父找我談話。
葉淩,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呀?他和藹地問。
我敷衍說,沒有呀,能有什麼事?
葉淩,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我不懂得怎樣和孩子交流,尤其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孩子了。我一度以為給你錢就可以了。可是我錯了,孩子終歸最需要的是父母的關心,而不僅僅是金錢。他停了下來,深深地歎息。
我不語。坐在他對麵的位置,眼光在地麵遊移。
不知道現在我說這些還有沒有用。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不論是我還是你媽,我們都是愛你的。隻是用錯了方法,而你也從不糾正我們的行為。可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我沒有在賭氣呀,如果我和你們賭氣我就不會回來了。我確實開始有些為了他的話而感動。
緘默。
繼父沒有開口說什麼。我也沒有抬頭看繼父的神情,我有些恐慌,心跳得厲害。
不知道如何打破這寂靜。
直到繼父突然開口。你懷孕了吧。
我突地抬起頭,以一種驚詫的神情望著繼父。
哎……繼父搖搖頭,雖然我和你媽沒有再要孩子,但是你媽也懷孕過,隻是我們覺得有你一個就好了,我們不需要更多的兒女。所以你媽才跟我商量後去打掉了孩子。
我依然不語。我說不出口。我用兩手捂住整張臉孔,我嗚咽著,痛苦……
別哭了,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解決的。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我積蓄已久的壓抑全部爆發出來。爸爸,我要怎麼辦,我不敢和媽媽提起這事,可是孩子,孩子一天比一天長大起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我撲進他懷裏,第一次真心地把這個禿頂的男人當做我的父親。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你想留下孩子嗎?他沉穩地問。
我不知道……
你必須做出選擇。如果要打掉孩子越早越好。哎……他又歎氣了,有我這樣一個不乖的女兒很讓他傷腦筋吧。葉淩,我知道你很難過,你有沒有讓孩子的爸爸知道這件事?
沒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我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
你再想想吧。我先出去了。他留給我一個思考的空間。
我叫住正要離開的繼父。爸爸,先不要讓媽知道,好嗎?
一整夜的思考足以讓我做出一個最終的決定。
我對著嶄新的鏡子,我擦掉臉上的淚痕。塗上一點腮紅讓自己看起來健康些。
然後我走出房間敲開繼父的工作室。
他從工作台前抬起頭,對我先擺出一個微笑,我想他是想盡力使我能夠感覺到他的善意,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同樣陌生的。說句實話,他活了這麼多年,隻擅長和他那些瓶瓶罐罐打交道。有什麼事嗎?葉淩。他問我。
我先是咬了咬嘴唇,然後才困難地把話說出口。我決定了,我決定放棄這個孩子。我不能把她生下來。幫我,爸爸。
他拿掉自己的花鏡,他走到我身邊,什麼也沒說,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走到客廳。我跟了出去。聽見他在電話裏說:老同學,有件事要麻煩你……是我女兒……對對……什麼時間……明天,就明天吧。我帶她過去。
轉天,我和爸爸來到婦產醫院。
今天我選擇了一身黑色。這適合我的心情。卻愈加襯托出我的蒼白。
原來這裏的院長和繼父是老同學。
我站在繼父身後,突然有了一種“父愛如山”的感慨。這就是父女之情吧。我能夠聽到院長的聲音,不會有危險的,你別擔心了,你女兒的事嘛,我會囑咐她們多照顧些的……好好……我記住了,這是個秘密……我沒跟那些大夫說起你或者婉荷的身份……我明白,孩子也不容易……哎……
這就是所謂的無痛流產手術吧。
我的身體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我的心痛得要死!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躺在這樣的手術台上。
那些大夫們一直在聊天。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沒多久,手術就結束了。
我虛弱地走出手術室。
我看到父親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著我。
我深呼吸,吸掉眼眶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