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春天到了,柳樹開始吐出新芽,花兒在爭相開放著。
我卻希望,這個時候,能夠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去暗自神傷。
可是,我逃不開,城市的束縛,家庭的束縛,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還能往哪裏逃呢?不過是從一間牢獄換到另一間牢房去罷了。
就像現在,我躲在床角,看著頭頂那白茫茫的一片。
電話響了,茵茵不在,我很不想動呢,又怕……
怕錯過了什麼呢?
我總是習慣在電話響起時跑過去接聽,我已經習慣了這樣一種聯絡工具,“距離產生美”用在這最合適不過。
我難以抑製心中的渴望,這是一種習慣,有電話來就必須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繼父的聲音,有些急躁,你媽住院了,你快回來一趟。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大聲地問。
葉淩嗎?你媽媽住院了,你快回濱海一趟吧。你媽現在住在市總醫院裏。
好,我馬上回去。我坐今天晚上的火車,明天早上八點左右就可以到家。我迅速做出反應。
好,我會讓司機小劉去接你。
好。
那我放電話了,我現在在醫院呢!
好,再見!
我隻會說好了,最近總是有突發事件不在我的預料之中。我的心髒耐力越來越強了。
沒時間感歎,我先是到辦公樓找校長請假,原來她早知道我的母親是誰了。所以我很輕易地請到了假,然後我回到寢室簡單地收拾了一些行李,給茵茵留了個字條,便轉身奔向火車站。
臥鋪票早就賣光了,我隻好買了硬座。甚至上車後都沒有補到預留的那一部分鋪位。
這是我第一次坐在長途硬座車廂裏。
真是個人蛇混雜的地方!有很多民工打扮的人背著大包袱來來往往的。幸好我身邊坐的是三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人。聽他們說話的意思是要到濱海去開會。
不過我隻是聽,我不會再輕易地開口了,我有過教訓了不是嗎?不能輕信別人的!
火車穩穩地開動了。
我又戴上耳機,沉入自己似幻似真的內心世界。
我不喜歡在火車上看夜景,夜景雖美,卻似乎代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所以我都選擇以睡眠來打發時間。當我一覺醒來天色就又已經亮開了,多好!
至少有希望,知道再走一會兒,火車就會停靠在家鄉了。
今夜,無眠。不想睡,不敢睡。
真的感覺很對不起寶寶,第一次受罪就讓她趕個正著,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寶寶,媽媽急著回去看你姥姥呀。那畢竟是媽媽的母親。
母親,在我心裏一直是個永遠不會倒下的鐵人。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母親會住進醫院,那個離死亡太過接近的地方。
她怎麼能夠病倒呢?我們甚至還沒有進行一次開誠布公的交談,我甚至沒有把心裏所有的怨恨和愛戀都說給她聽,她怎麼能就這麼病倒了?
然而,在我趕回家的途中,就在現在,她在病房裏還是在手術台上?她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我從來沒有這樣渴望過想要見到母親!
火車在黑夜裏飛馳著,我望了窗外的風景,等待黎明的到來。
原來,死神無處不在。
他一直嘲笑著不懂得愛的我們,他嘲笑著人們總是在墓碑前才有的懺悔行為。
為什麼總要這樣呢?
在失去或將要失去時才渴望挽回一切,本能夠避免的傷害?
原來,這個世界最令人恐懼的事情不是死亡讓我們陰陽相隔,而是當我們有機會坐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卻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貴!
麵對死亡,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呢?
在司機小劉那我了解到母親是因為過度勞累心髒病發作,所以昏了過去,現在已經搶救過來了,正在病房裏休養。
我被司機小劉引領著來到了母親的病房外。
我站在門外,窺視著裏麵的情形。母親正靠在病床上和繼父聊天。
這個時候推開門合適嗎?我該說些什麼呢?
身後有醫生在拍我的肩膀,同誌,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擋在這兒?別影響病人休息。說著推開門,站在門口的我也跟著暴光了。
醫生放下藥又叮囑了一番便離開了。我站在靠門的位置,傻傻地看著他們。
是葉淩回來了,剛到的嗎?繼父先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背包。拉著我走到母親的病床前。
我看著母親蒼白而擠滿皺褶的臉,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媽,你還好嗎?沒事了吧。我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媽媽隻是太累了。別擔心!沒事了。母親笑著拍拍我的手背。都是你爸爸,非叫你回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沒關係的,現在學校很少有課。是我想回來看看。我也學會溫柔地和母親互相體諒了。
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肯定一整夜沒怎麼睡,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母親替我撿開掉在臉上的一縷頭發,溫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