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魯的下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但還是沒有說出口,他靜默地騎著馬,直到前麵的道路引領他們走下一個小坡。他調轉一下馬頭,轉向遙遠的綠色山穀,並對小夥子說:“看啊,快到山穀了。你往遠方望去,就隱約可以看到巴比倫的城牆了。那個高塔就是貝爾神殿。假如你的眼睛足夠銳利的話,或許還可以看見貝爾神殿屋脊上那永恒之火冒出的煙塵。”
哈丹議論道:“所以,那就是巴比倫城囉?我真的一直渴望見識一下這個全世界最富有的城市。巴比倫是我祖父白手起家的地方,他現在要是仍然活著就好了,我們的生活就不至於這麼窘迫淒慘了。”
薩魯說道:“你為什麼希望你祖父的靈魂能超越他在世的時日,留存到今天呢?你和你父親也能傳承他的衣缽啊!”
“唉,我們父子倆都沒有祖父的天賦。我們也根本不知道他賺錢的秘訣。”哈丹歎氣道。
薩魯·納達不再作答,隻顧再次調轉馬頭,若有所思地騎下另一段坡路,往山穀方向前行。跟隨在他們後麵的商隊,一路上揚起漫天飛舞的紅色沙土。稍後,他們抵達巴比倫國王的大道,並且轉向南方,從一片經過灌溉的水田邊穿過。
有3位正在犁田的、十分衰老的農夫引起了薩魯·納達的注意。薩魯覺得他們似曾相識,卻又似乎陌生。多麼可笑的感覺啊!一個人不會40年未經過這片水田,如今舊地重遊,卻發現同一群人還在同樣犁田吧!但是薩魯心裏泛起的直覺讓他相信:沒錯,這些農夫就是40年前的同一批人。這時,其中一位農夫可能因為手磨得有點痛,所以停下來扶著犁耙歇息。另外兩人則費力地在公牛旁邊拖著沉重的步伐犁田。他們用木棍迫打著牛,催促它耕田,但似乎白費力氣,牛不太理睬,仍然慢吞吞的。
40年前,薩魯納達非常羨慕這些農夫!那時他多麼巴望能與他們角色對調!但是現在的情況已大大改觀。他帶著傲氣,回眸望一望跟在他身後那一群浩浩蕩蕩的商隊、精挑細選的駱駝和驢子、滿載著從大馬士革運回來的珍貴貨品。而這些隻不過是他總財產的一小部分罷了。
他指著那些犁田的農夫,對哈丹·古拉說:“這些人跟40年前一樣,還在犁同一塊田。”
“看來像是如此,但是你為什麼會認為,他們就是40年前的那些農夫呢?”
認為自己白費力氣的薩魯·納達回答:“我在這裏見過他們。”
薩魯·納達的內心,同時快速地回憶著過去那40年的經曆。為什麼他無法埋葬過去,活在現在呢?這時他看見阿拉德·古拉正在微笑。他和身邊這個玩世不恭的小夥子之間的隔閡,霧刹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他如何協助這個滿腦子隻想揮霍,且裝扮得珠光寶氣的青年呢?要工作,他多的是工作機會可以提供給任何想工作的人,然而,對於自認為優秀不必工作的人而言,再多的工作機會都沒有用。隻是他虧欠阿拉德·古拉太多了,他是真心想幫助他孫子。他和阿拉德·古拉的生活態度,從來不像哈丹·古拉。他們都不是揮霍的人。
薩魯·納達心裏閃過一個計劃,卻又犯難。因為他必須考慮到他自己的家庭和現在的身份地位。這個計劃是殘忍的,會傷到人。但他是個當機立斷的人,他壓下心裏的反對聲浪,決定放手一搏。
他問哈丹·古拉:“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你有錢的祖父和我是怎麼合作做生意致富的?”
年輕人追問:“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賺到錢的就夠啦,那才是我有必要知道的。”
薩魯·納達不理會他,接著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們與這些農夫一同犁田。我那時的年紀和你現在差不多。跟我鏈成一排的農夫當中,有一位老兄梅吉多,他嘲笑那些農夫草率的犁田方式。梅吉多和我鏈在一起,他抗議說:‘看看那群懶惰的農夫,根本沒有握緊犁,耕得深一點,鞭打牛的人也沒讓牛用力耕深一些。這樣怎能期待有好的收成呢?’”
哈丹·古拉驚訝地追問:“你是說梅吉多和你鏈在一起?”
“是的,銅製的鐐銬套在我們的脖子上,中間有一條長長的鏈子連著。梅吉多旁邊鏈著的那個人,是偷羊的賊薩巴多。我是在我的故鄉哈容認識薩巴多的。鏈在最邊上的那個人,我們叫他‘海盜’,因為他並未將真實姓名告訴我們。我們判斷他可能是個水手,因為他胸部刻著蛇圖案的刺青,這是當時水手們流行的文身圖案。我們被鏈成一排,這樣才能4個人並排走路。”
哈丹·古拉不敢置信地說:“你被當做奴隸鏈起來?”
“你祖父難道沒告訴你,我曾經是個奴隸?”
“我祖父經常提起你,但是他的話裏從來聽不出你曾經當過奴隸。”
薩魯·納達直視哈丹·古拉,說:“他確實是個值得信賴、可以將任何秘密托付給他的人。你也是我可以信賴的年輕人,不是嗎?”
哈丹·古拉說:“你可以信賴我絕不會說出去,但是這件事我非常驚訝。告訴我,你是怎麼變成奴隸的?”
薩魯·納達聳聳肩,說:“任何人都可能發現自己是某種奴隸。賭場和啤酒把我害慘了。我哥哥魯莽行事,可我成了受害者。他在一次爭吵中失手殺了他的朋友。我父親因為拚命想辦法要打贏官司,好救我哥哥免遭起訴,於是把我抵押給一位寡婦。但我父親後來湊不到足夠的銀錢把我贖回去,於是寡婦一怒之下,又把我賣給做奴隸交易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