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的人不會欠債
“我一直想著她那番不留情的論斷，我也想出一堆我自證內心並無奴隸心態，以便反駁的話，但是我苦無機會說出來。3天之後，希拉的侍女帶我去見希拉。
“希拉說：‘我母親又生重病，快從我丈夫的畜廄裏預備兩隻上好的駱駝，係上裝水的皮囊與鞍袋，準備長途跋涉。侍女會給你廚房裏的食物。’我備好駱駝，但是猜不透侍女幹嗎提供那麼多的糧食在後頭，我則在前方領駱駝隊，等我們抵達女主人的娘家時，天剛黑。希拉叫侍女下去，然後對我說：‘達巴希爾，你的內心擁有做自由人，還是做奴隸的靈魂呢？’
“我堅稱：‘做自由人的靈魂。’
“希拉說：‘現在是你證明的時候。你的主人喝得醉醺醺的，他的工頭們也個個不省人事。你帶著這些駱駝逃走吧！這個袋子裏有你主人的華麗衣服，你喬裝一下。我會回主人說，你在我回娘家探望生病的母親時，偷了駱駝逃跑了。’
“我告訴她：‘你擁有做皇後的高貴靈魂。我非常盼望能給你幸福。’
“她回答：‘與人私奔，遠走他鄉異地到陌生國度的有夫之婦，是不會幸福的。“走你自己的路吧，願沙漠的諸神眷顧你，因為前麵的路既遙遠又盡是不毛之地，沒有食物和飲水。
“我不再勉強她，隻滿心溫暖地感謝她，然後趁夜色全速摸黑逃逸。我對這個陌生的國度毫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一條路走，才能回到巴比倫，隻是一味勇敢地邁過沙漠，往山裏竄。我騎著一隻駱駝，牽著另一隻。我拚命奔馳了一整夜和第二天一整天，因為我知道，身為奴隸卻膽敢偷主人的駱駝逃跑，萬一被逮著了，必死無疑。
“那天傍晚，我來到像沙漠一樣不適人居的崎嶇之地。尖凸的岩石，使我這兩隻忠心的駱駝磨破了腳底的皮，所以它們痛苦緩慢地前進，沿途遇不到任何人或野獸，可以理解，為什麼人獸都避開這段荒涼的地段。
“此後的旅程光景如何，很少有活著回來的人訴說過。日複一日，我艱苦蹣跚地往前走。食物和飲水都吃光了。炙熱的豔陽無情地曬著。第九天晚上，我從駱駝背上滑下來，覺得身體好虛弱，無力再跨騎上去，我必死在這個荒涼的地方。
“我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曙光乍現才醒來。
“我坐起身，環顧四周，清晨的空氣仍有些冷涼。那兩隻駱駝也躺平了，不肯再上路。四周盡是殘破荒廢的景象，滿蓋著岩石沙土和多刺的植物，未見藏有泉水的跡象，也沒有食物給人和駱駝吃。
“難道我就要這樣安靜地麵對我生命的結束嗎？我的心比以前更加清醒。此刻我的身體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我全身焦透，嘴唇淌血，舌頭幹燥紅腫，胃囊空空，全身痛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我遙望並無風景可言的遠處，再次捫心自問：‘我擁有做奴隸的靈魂，還是做自由人的靈魂？’我清楚地領悟到，假如我有著當奴隸的靈魂，我將會放棄求生的欲望，就躺下來死在沙漠，這是脫逃奴隸的下場。
“但是，假如我具有當自由人的靈魂，那該怎麼做呢？當然我得勉力回巴比倫，償還積欠的債務給那些曾經信賴我，為我愛妻帶來快樂，為我父母帶來安寧和滿足的債主們。
“希拉曾說：‘你的債務就是迫使你離開巴比倫的敵人。’是的，的確是。以前我為什麼不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我為什麼允許愛妻回去投靠老丈人呢？
“接著有一件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過去我一直透過有色石頭看這世界，仿佛這世界帶著另一種不同的顏色，但是這種有色眼光突然消逝，我終於撥雲見日，看到人生的真正價值。
“死在沙漠！那不是我！這樣重新看待世界的眼光，使我看見自己必須做的第一件事。首先，我必須想辦法回到巴比倫，麵對每一個債主。我應該告訴他們，經過多年的浪蕩和不幸，我回來了，托諸神的福，我盼望能盡快還清債務。下一步，我應該為我妻子弄個家，安頓下來，並努力成為值得父母驕傲的人。
“我的債務就是我的敵人，但是對那些借我錢的朋友而言，我更虧欠的是他們對我的信賴和信任。
“我搖搖晃晃，虛弱疲乏地站起身來。饑餓又怎樣？口渴又怎樣？這些隻不過是回巴比倫之路的偶發事件而已。我內心裏湧動著當自由人的靈魂，渴望回去擊退敵人，報答親友。我被這極大的毅力所鼓舞。
“那兩隻眼睛已昏眩的駱駝，聽到我鏗鏘的叫聲之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幾經努力，它們終於爬了起來。憑著僅剩的可憐的耐力，它們步向北方，我內心一再響起一個聲音說：我們必能找到巴比倫城。
“後來我們發現飲水。我們走進較肥沃的地方，那兒有草和果子。我們也發現回巴比倫的小路，因為自由人的靈魂認為，人生總有一連串的問題有待解決，他對人生的看法是，人生總有一連串的問題有待解決，他會勇敢去解決，而奴隸的靈魂隻會哀歎：‘我隻是個奴隸，我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