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年拎了張板凳在火盆邊坐下,好像覺得屋裏還不夠暖和,拿起火鉗將炭火弄旺,然後拍拍手看向白章,微笑說道:“白天走得匆忙,竟忘了鄭重向小兄弟道謝,還請不要見怪……香婆子在我家已經四十多年,跟我們的親人一般無二,小兄弟你救了她的性命,那就是我陳家的大恩人……我在巷東頭有家鐵器鋪子,生意一般也算不上大買賣,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有點小積蓄……如果小兄弟打算在南都安家落戶……”
沉浸在遙遠而悠久的回憶中,白章良久方才抬起頭來,他並沒有留意陳永年說了些什麼,隻淡淡地重複白天在門口說的那些話。
“老人家好紮實的底子,不知修的是哪門哪路的功法,我們兄妹二人不遠萬裏從北方來,一路風餐露宿受盡了苦楚——”
見過一根筋的,沒見過白章這樣不冷不熱不喜不怒的一根筋!
陳永年歎口氣,抬手止住他繼續說,苦笑道:“行了,別背這些趟子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唉,你有個倒黴師傅,我攤著個倒黴朋友,我們都是苦命之人啊!說吧,他是要我這把老骨頭去殺人呢,還是要我這把老骨頭去被人殺?”
“不用殺人,也不用被人殺,需要陳伯你幫個小忙,查一下大醫師的下落。”
“大醫師?你不是來找我的?”
白章淡淡微笑著搖搖頭。
“我的個老天爺,被你嚇掉半條老命去,這下我放心了……唉,你的事情呢,我知道的也不少,實在是老天不開眼啊,從古至今,從未聽說過有像你這樣天生一副絕體的人。唉,不是我老人家有心打擊你,你這副絕體呀,就算找到大醫師也沒用,估計大賢醫都沒轍,當年你,唉——”
對陳永年的欲言又止,白章沒怎麼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說道:“不是我,是龍兒有病在身,想找大醫師幫忙醫治。”
“哦,是給龍兒看病啊!嗯,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
陳永年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著白章,悠悠說道:“我說,你不遠萬裏從北方來,曆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找到我,就真沒有別的事情了嗎?”
白章覺得沒必要再一次失望,所以搖了搖頭。
“關於你自己的事情?比如天生絕體?比如古怪道法什麼的?”
想了想,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白章呼出一口濁氣,將茶杯放在火盆旁邊,起身畢恭畢敬行了個晚輩禮,然後脫下寬大外套,取下背上一樣纏滿布條的物件緩緩展開,竟是一口二尺長通體黝黑的短劍。
“師傅他說該教的都教了,學不了的教也白教,讓我自己出來闖闖,說不定機緣巧合能找到某種獨辟蹊徑的道法,入得大千之境從此傲行天下,那時,這把黑劍或可重生,而這天這地,再無一物可阻我歸去。”
這些龍兒曾經說過的話,白章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來,如今當著絕對值得信賴的大煉師說出來,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將黑劍重新纏好綁在背上,然後穿回外套坐下來,白章發現陳永年不知因何緣故眼神渙散、臉色蒼白無血,仿佛心神受到了極大打擊。
愣了足有盞茶功夫,陳永年終於回過神來,神情落寞地說道:“這把劍以後切切不可輕易示人,如果我並不是我,你今天很難從這活著出去!”
話音剛落,一股濃烈至極的殺氣衝天而起。
陳永年凜然一驚,剛想讚聲“好家夥”,刷得雪白的牆壁忽然崩碎,四濺激射的泥塊中閃電般劃出一個巨大的黑影,眨眼工夫便到了他麵前,蒲扇大的巴掌由上而下垂直斬落,旺盛的炭火隨之一收繼而徹底熄滅。
小板凳上的陳永年穩若泰山一動不動,層層淡黃色光暈縈繞在身周,而對麵的白章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左邊,單手托著龍兒重逾千斤的胳膊,溫聲說道:“你看把牆撞了個大洞,明兒咱們有事情做了。”
“我還以為又是一個坑呢?”龍兒不好意思地說道。
“怪我不好,不該隨隨便便跟老人家開玩笑……”
香婆婆聽到動靜急衝衝跑來,有些詫異地看了眼一地狼籍,也沒說話,徑自拿來掃把簸箕開始收拾,龍兒和陳穎趕忙過去幫忙。
“還是低估了這兩個小家夥啊,不愧是那個混蛋教出來的徒弟,果然有夠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