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年想著，緩緩散掉身上流轉的層層元氣，伸手拉著白章重新坐下來，柔聲說道：“聊發少年狂啊，老夫托大了，托大了……真要硬扛下龍兒一掌，我估計得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哈哈……”
一位玄庭境修者說出這番話，如若傳出去，恐怕會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鏡，可白章卻似乎覺得理所當然，隻是眼中滿是抱歉的神色，剛才的舉動確實過於唐突了。
陳永年對此不以為意，隻是有所頓悟地微笑著。
盡管隻是在繈褓中見過白章一次，但他覺得世上除了白章的混蛋師傅和龍兒，再沒有第二個人比自己更了解白章的身世和過去。
他那顆歸隱已久完全沉寂的心，忽然又開始隱隱躁動起來。
“天生絕體，無法修行任何道法的天生絕體，不知我的大煉之法能不能獨辟蹊徑，讓他能有機會一窺大千之境呢……”
……
寒風肆虐下的夜色顯得格外淒冷，一挑孤零零的燈籠幽幽亮在前方，告辭出了陳家大院，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白章仿佛回到了記憶中似夢似幻的童年。
心情一如既往的暢快，他笑著對身旁拎著自己胳膊的龍兒說：“那年冬天約莫也是這個時候，家裏下了好大一場雪，我跟幾個哥們去工地偷麻釘，工地的看守也怕冷啊，都躲在屋裏頭烤火，所以我們偷了好多。後來我們坐在江邊，抱著懷裏沉甸甸的麻釘，說著換了錢後要去打街霸，要去吃涼皮，要去錄像廳看後半場，當時別提多開心了。“
龍兒早已習慣少爺講的沒有自己、沒有甄卿、沒有無邊無際山野的故事，她對吃的東西更感興趣，眨著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問道：“後來你們吃到涼皮了嗎？肯定很好吃吧？不知道是什麼味兒的？”
白章吧唧了下嘴巴，努力去回想那些再也不會有的味道，歎息道：“最後還是沒能吃到呢，我們在廢品收購站被人給逮了個現行，回家後好一陣打啊，屁股都開花了，之後半個多月你少爺我都是趴著睡覺的。”
“他們不讓少爺吃涼皮，實在太可恨了……”龍兒咯咯直笑，瞧那高興的模樣，哪裏有半點替少爺鳴不平的意思，幸災樂禍還差不多。
輕輕握住龍兒大手，將將兩隻手能塞進衣服的口袋裏，白章如釋重負般深吸口氣道：“大醫師確實在南都落腳，隻是可能正在閉關啥的，陳老已經答應幫忙打聽了，隻要一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我。龍兒，你猜猜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龍兒強忍住極度難耐的咳嗽，用清脆甜膩的嗓音說道：“我覺得應該去慶祝一下，雖然吃不到林雅家廚子親手烹製的滾火雞，但我想店裏做的應該也差不離，隻是不知這麼晚了還有沒有的賣……”
想找帝國碩果僅存的一位大醫師看病，先不說諸如身份、權勢、地位之類的，首先這診金的數額肯定小不了。
昨天晚上兩人在大通鋪數了半天，數來數去都隻有八百三十四塊，估計連零頭的零頭的零頭都不夠，所以白章本意是想說找點路子賺上一筆錢。
但既然龍兒還記掛著滾火雞，那又有何不可呢？
遙遙能看見巷口穿梭而過的行人時，陳穎穿著睡衣和拖鞋從後麵追了上來，這小姑娘跟著爺爺練過些防身的拳腳，幾百米跑下來也沒見氣喘，隻是小臉蛋紅撲撲的，想是被這寒冷夜風給吹的。
“不是說好了跟我一個屋睡的麼，婆婆還特意找了兩床嶄新的棉被呢，怎麼乘著我洗澡的時候突然就走了？”陳穎抱著龍兒的胳膊，說完這些又氣衝衝地瞪著白章，“你為什麼不在我家住，客房都準備好了，婆婆那麼大年紀費力收拾好房間，你卻一拍屁股就走，你好意思麼你？”
看著陳穎濕漉漉還在滴水的頭發，白章覺著她似乎熱情得有些過了頭，心想：“怎麼南都的女孩子都是這般模樣？林雅如此，陳穎也如此，明明認識沒多久，能有多深感情，偏偏還喜歡交淺言深……”
既然問到了，白章也隻好拿那堵撞破的牆壁說事，“你我非親非故，白蹭兩頓飯已覺羞愧了，更何況臨了還撞破你家一堵牆，若是再厚顏留下來叨擾，我不如找根繩子吊死自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