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靈院(1 / 3)

我喜歡收藏所有承載了記憶、情感和故事的東西,也喜歡去有故事的地方,結交有故事的人。但不管是東西、地方還是人,都無法長存於我的記憶,更不可能讓我停留——我的內存非常有限,必須不斷的清理和刪除一些不必要的內容才能繼續接納新的更有用的內容。這聽起來似乎很悲慘,很可憐,可我卻樂在其中。因為這讓我不會沉浸在任何過去的歡愉和痛苦當中,麵對的永遠都是新的世界,永遠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這樣很好,不是麼?

事實上,我的學習能力和瞬時記憶能力都非常強悍。這或許是對我內存不足的變相補充,讓我能夠通過現學現賣來保障自己的基本生存,用過就忘,根本不需要浪費心神。

但總有一些東西是我不願意忘記的,不到萬不得已可能永遠都不會從自己的記憶中刪除。在這些被我珍藏的記憶中,有一段來自靈能時代之前某位電台DJ在節目中朗誦的片花,題目似乎叫《時差》——

“時間,淩晨兩點。距離,三萬英尺。溫度,攝氏二十六度。晝伏夜出,偶爾孤獨。我獨自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兩年三個月零六天。房間朝南,不缺溫暖。我每天都自以為是的對電梯裏的陌生人微笑。一切很好,不缺煩惱。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時差的世界,卻裝作全然不知道。我在家鄉讀著流浪的書,卻在異鄉聽著想家的歌。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帶的手表是你的時間。樹欲靜,風不止。人已倦,夜未央……”

聽到這段話是我第一次騎著自行車前往未觀山的路上,借住在一位來自新西蘭某個時空的牧場主家裏的時候。牧場主的孫子,那個18歲的漂亮的小夥子向我炫耀他新入手的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智能手機,從裏麵預先下載的某段音頻中就有這麼一段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開始非常熱衷於收藏那個時空中的任何物品,這其實早已經成為了一種風尚。盡管官方從來沒有發布任何生命,靈院也下達了嚴格的封口令,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整個世界原本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隻是並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也不知道不一樣在哪裏。但既然一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那麼在這一切開始之前就存在的東西就自然受到的追捧。甚至據說時尚界連續幾個季度的設計主題都是走那個時代的懷舊路線。不管那些東西是否還適用於現在這個靈能為主導的時代,可這很重要麼?人們所追求的就是這樣一種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結,這就已經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的理由,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我這樣講求實用——在他們看來,這太過於功利了,毫無格調可言。

小夥子不懂中文,不知道這段話是什麼意思,但我卻如獲至寶,也因為這段話,讓我記住了那個牧場和那個名叫Rico的孩子。從此以後,我經常會不時朗誦這段文字,任何會因為這段話而感動的人,都是我在那一刻的知心好友,而且他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保持著原有記憶的靈能者。

此時此刻,跟我一起坐在吧台的這位看起來滿臉溫厚,但眼神中卻閃爍著某種不安分的因子,仿佛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短發男子就是剛剛被這段話感動的新朋友。他穿著黑色的圓領T恤,咖啡色的短皮夾克,深藍色的丹寧牛仔褲,白色運動鞋,脖子上掛著銀質項鏈,項墜是兩塊圓角方形的吊牌,上麵應該鐫刻著他的一些基本信息,也可能是某個他所重視的人的。這是十足的二十一世紀造型,在現今這個時代可謂是非常時尚和潮流的,但在二十一世紀,這其實是最普通的裝扮,我甚至能叫出他這一身所有的品牌名稱。關於那個時代的所有信息都被我小心珍藏著,因為我四處遊曆為的就是搜尋我遺落在那個時代的記憶。

他手臂張開放在原木吧台上,雙手緊緊握著一杯名為“長島冰茶”雞尾酒,那也是二十一世紀酒吧中最常見的雞尾酒品種,隻是現在已經顯得有些奢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那些後來開發的五顏六色的東西。我根本不記得那些東西的名字,因為對我來說完全不重要。我麵前的也是長島冰茶,而且正是麵前這個男子聽了我的朗誦後請我喝的。

但從那之後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也完全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在他的眼裏似乎隻有那杯酒,他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表情凝重。我意識到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通過靈體的感應,我知道他也同樣是個靈能者,而且身上還帶著兩把手槍。一把是現在的警察所用的那種製式靈能手槍,與其說是手槍不如說是手槍造型的靈器;而另一把則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警察所使用的那種9mm左輪手槍,跟我身上的一樣。不同的是我的那把已經被我改造過了,除了造型外,其性能已經得到了大幅提升,甚至已經遠超普通的靈能手槍,不再需要更換子彈就可連續射擊,而且射程更遠,威力更大。而他的那把還是原本該有的樣子,算起來應該也是一件難得的古董了。

“你也是靈能者吧?”男子可能意識到我在觀察他,沒有轉頭,問出了每個感動於那段話的人都會問的開場白。

“你是個警察吧?”我沒有回答他,因為他也根本不需要我回答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我身上的長袍和帽子上的標識已經充分說明了問題。

“嗯。”果然,他並沒有糾結,繼續說道,“謝謝你讓我聽到這段話,我想我也會把它牢牢記在心裏的。”

說著,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眼睛裏滿是真誠,伸出手來,道:“你好,我叫周凜。”

“你好,我叫左輪。”我笑了一下,跟他握了握手。

他聽到我的名字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無所謂地笑了起來,似乎知道我用的不是本名,可他並不在乎。

事實上,“左輪”的確不是我的本名,在找回自己的記憶和家人之前,本名對我來說就是自己內心深處最根本的記憶,不容褻瀆。至於在我消失的記憶中,自己曾經用過什麼名字,我也早就調查出來了。詭異的是我似乎先後用過很多名字,而每個名字所代表的我都擁有不同的個性,似乎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可每一個號稱認識我的人都斷言自己沒有認錯,甚至很奇怪我現在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有人質問我是不是覺醒成為了靈能者就看不起他們了,所以才故意裝作不認識。其實我根本沒有看不起任何人,隻是因為他們完全不存在於我原本的記憶。因此在我的心裏,叫那些名字的人並不是我。而“左輪”這個名字正是來源於我收在護腕當中的那把9mm左輪手槍,那是我的第一件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藏品,也就順理成章的作為了自己的假名。當然,我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向這位剛認識的朋友解釋什麼。

笑過之後,周凜似乎心情好了許多。

“你很有意思!”他端起麵前的長島冰茶,跟我碰了個杯,然後把酒杯放回吧台上,繼續問道,“你是哪個靈院的?靈徒還是靈師?到這裏幹什麼?”

“呃~”我眉頭一挑,頗為無奈地說,“你這算是例行盤查麼?”

他又是一愣,隨後笑得更大聲,用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即使我同為靈能者也不禁身體直晃。還好我知道他這樣問根本就是這樣的習慣而已,並沒有什麼惡意,也不是真的對我有什麼懷疑。

“對不起,對不起!”他眼淚都快笑出來了,連連道歉,可那副表情與其說是歉意,不如說是欠揍,“職業習慣而已,沒有惡意的,別介意哈!”

“你這是病,得治!”我沒好氣的回答他。因為那段文字,在我心裏他就是我這一刻的知心好友,所以我說話也是毫無顧忌。

“嘶——”周凜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體略微後仰,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接著說,“沒看出來啊!你這一身標準的靈院製式裝扮,還會說這麼地道的古俚語?!”

我又白了他一眼,這才多少年,二十一世紀誰都會說的話就成古俚語了,虧他還擺出一副對那個時代有多懷念的模樣。而且靈院製式裝扮又怎麼了?這樣的亞麻長袍和長褲非常舒適,總不至於晚上出來喝酒還得穿著白天爬山時候的那身行頭吧?你不累我還累呢,你不嫌髒我還嫌髒呢!再者說了,靈院的人就不能這麼說話了?他身為警察不也一樣是在靈院的領導之下麼?也不見得就有多正經了……我各種腹誹。

“好吧,”我決定轉移話題,已經對他的故事失去興趣了,還是先打聽一些對我明天的行程有用的東西,“我是來自銅雀城山海靈院的2級靈師,接受靈院的指派要前往顧城去完成一個試煉任務,到這裏完全是順便路過。我已經回答了你剛剛的問題,現在我想向警察先生打聽一下,有沒有聽說過這附近哪座山上有一種奇怪的樹,樹幹是筆直的,很高,很好認,樹葉跟秋季的楓葉差不多是火紅的手掌形,樹根附近會長出一種乳白色的蘑菇,會散發出奇特的有毒香氣,保護整棵樹都不會受到任何害蟲的侵擾?我女朋友是個調香師,她拜托我一定要替她弄點兒那種蘑菇回去,她十分確定地告訴我這裏一定有,可我這兩天找了好幾座山都沒有找到,也沒從別人那裏打聽到什麼相關的信息。能不能麻煩警察先生幫幫忙呢?”

我劈裏啪啦說了一堆,中間幾乎沒有換氣,周凜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大張著嘴,一臉愕然,直到我說完之後又喝了口酒潤了潤喉嚨,他才反應過來。

“你女朋友也太牛了!”他露出同情的神態,又伸手過來想要拍我的肩膀,被我躲過去了,“她不會是跟你分手不成,想要你的命吧?”

“你女朋友才想跟你分手!你女朋友才想要你的命!”我不幹了,這怎麼說話呢?我不就是打聽個消息麼?知道不知道的都好,怎麼就跳到這個頻道的?

“咳咳,”周凜咳嗽了兩聲,繼續說,“哥們兒,你算問對人了,我還真知道!所以我才說你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