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覺醒(1 / 3)

我趴在地上,嘴裏腥澀的味道好像是鮮血,渾身如同靈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讓我完全說不出話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隻見一個頭發花白,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反剪著雙手被一條紫紅色的光索捆著倒拉向半空,光索的另一頭連著一個造型詭異閃著紫紅色光芒的飛行器。男人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我,充滿了心疼、愧疚、不舍、憤怒和絕望。他好像對我喊著什麼,可我什麼都聽不到,隻覺得無比的憤恨和不甘。一團紫紅色的光球從那飛行器上發出猛地轟在我的身上,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奢華的辦公室裏,麵前一米多寬的紫檀木辦公桌後站著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身高隻到我的胸口,但我相信自己絕對能蜷縮進他的肚子裏,說不定還能再加一個人。當然,我可不會做這麼惡心的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到他那如同被豬踩了一腳的臉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紫紅,凸起的青筋在他毛發並不富裕的腦袋上宛如一條條蠕動的蚯蚓,一雙牛眼狠狠地盯著我,因為長期吸煙而黑紫的嘴唇微微顫抖,被兩頰的肥肉推擠著必須非常用力才能閉攏,那軟趴趴的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鼻子倒是非常爭氣地把鼻孔撐到極大。

他是誰?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他怎麼這麼看著我?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正在做什麼……剛剛看到的那奇幻的一幕是什麼?做夢嗎?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真實?心裏為什麼會這麼痛,這麼憤怒?還有那個被擄走的男人,我完全想不起來是誰,可就是覺得很熟悉,非常熟悉,而且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我為什麼想不起來呢?

“你以為你是誰?!別以為有人罩著我就不敢叫你滾蛋!”矮冬瓜咆哮著,抬起短短的手臂斜向上指著我的腦袋,好像恨不得爬過那擺滿昂貴的古董擺件和美女照片的辦公桌,把他胡蘿卜一般的手指戳進我的鼻孔裏。

可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後麵說的有人罩著我是什麼意思,滿腦子充斥著的隻有一個問題——我是誰?對啊!我是誰?!

我茫然地站著,臉色一定非常難看,非常驚恐。我是誰?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我怎麼會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突然,我感到全身發冷,像是被丟進了液氮池裏,對矮冬瓜接下來又說了什麼完全聽不到,眼前像是看到有無數的小人兒在我的腦袋裏麵揮刀亂砍,又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突破重圍從裏麵鑽出來。接著,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強大的能量從四麵八方衝進我的身體,我精神一震,借著這股力量衝過去將那些小人兒全都打翻在地,伸手從包圍圈中拉出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小孩兒。我正覺得詫異,那個小孩兒突然抬起頭來,鮮血淋漓之下,我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麵孔——那是我!是七八歲時候的我!

我嚇壞了!尖叫一聲跳了起來!然後,我的意識又恢複了,看到原本以為鎮住了我的矮冬瓜被我的突然爆發驚得跌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瞪著那雙牛眼,肥厚的嘴唇無法抗拒臉頰的壓力向下耷拉著,手臂依然保持著原來的角度向上斜伸著。

我跳上那昂貴的辦公桌,上麵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了一地,我探過身去一把抓住矮冬瓜的衣襟,歇斯底裏地咆哮著:“你說!你說我是誰?我究竟是誰?”顧不得再搭理這討厭的矮冬瓜為什麼對我發火,現在最迫切的是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矮冬瓜明顯被我的舉動嚇到了,顯得有些慌亂,但瞬間又爆發了狂怒,用更大的聲音咆哮起來,“你滾!別TM再讓老子看到你!老子TMD誰的麵子也不給!”那根本就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臂又指向了我身後,再次強調了一句:“滾!”

我盯著他的眼睛,確認他不可能回答我的問題,突然感到非常地喪氣,心裏暗歎了一聲,鬆開手,用衣袖擦了擦臉上髒臭的口水,在他繼續爆發之前,轉身走了十幾步,才到了這莫名其妙的辦公室的門口。即便這是我恢複記憶後身處的第一個地方,但我已經明白,我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而這裏的人不可能給我任何想要的答案。於是我決定不再停留,猛地把門拉開,幾個可能原本扒在門口偷聽的家夥猝不及防跌了進來,如果不是我閃得早,幾乎將我撲倒在地。我打量著這幾個人,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忍不住搖了搖頭,邁步走了出去。身後再次傳來矮冬瓜的怒吼:“你們幾個是不是也TMD不想幹了?都TM給老子滾!”

門外是一條走廊,右側是一麵被塗成煙灰色的牆壁,上麵掛了一排相框,似乎是一些活動的現場照片和一些雜誌的封麵,地下還擺著一排綠色植物;左側則是用黑色的鋼架鑲嵌大塊玻璃隔出的麵積廣闊的工作區,放眼看去起碼有上百人。所有人在我走出門的瞬間都定格在了原有的姿勢,或坐,或站,或走各不相同,相同的是都對我行著注目禮。隻有一個頭發半邊黑半邊白,穿著非常時尚到有些怪異的家夥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在一幫女人的包圍中,笑眯眯地向我點了點頭,甚至抽出一支手來,向我豎了豎大拇指。我下意識地也向他點了點頭,但是沒有微笑。

我腦子裏塞滿了各種問題,整個思維處於近乎停擺的狀態,完全想不起是不是可以通過其他人來確認自己的身份,比如剛剛那個衝我笑的家夥。隻是沿著走廊一邊走一邊匆匆瀏覽了一遍右側牆壁上的相框,還沒看清楚就告訴自己上麵不可能有自己的照片。不需要任何指引和提示,走廊的盡頭向右拐,我知道那裏是大門還有樓梯。

下到一樓,穿過大廳中央的咖啡區,差點兒撞到一位白人服務生,我逃也似的衝出樓門,跑到大街上。然後,我就徹底呆住了……

一切都變了,或者說,一切都亂了套。雖然原本是什麼樣我也根本想不起來,可是我百分之一萬地確信,肯定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這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如夢幻般絢爛的七彩色的陽光輝映下,城市中有許多地方仿佛被置換了一樣,來自於不同曆史時期甚至不同國度的各種風格迥異的建築和街道交錯排列,人們如同被打亂了編碼重新拚湊的程序一般:身著維多利亞時期有著鯨須裙撐的束腰長裙,頭戴裝飾著染成彩色的鴕鳥毛的精致小帽,明顯是白種人的美豔婦人正挽著身穿唐代圓領袍頭戴軟腳襆頭的青年黃種男子的胳膊,一邊聽他興致勃勃地介紹著最新發布的電子產品,一邊嬌笑著招呼騎著古怪的四足鳥四處亂跑的黑人小孩兒,叫他小心那川流不息的銀白色未來感極強的流線型懸浮出租車……一位身著白袍頭戴橡帽的德魯伊智者同一位僅以一塊碩大的白色織物纏住身體的古希臘哲人聯合起來質問那位身上掛滿彩色羽毛和獸骨的瑪雅祭司關於佛教徒所信奉的四聖諦有什麼不同的見解……路邊勾角飛簷的中式酒樓的廚房裏正忙著為梳著長長發辮身著滿繡旗裝的清朝客人準備法式宮廷餐……而在它隔壁,一位穿著流蘇皮馬甲和火焰般紅色長裙的吉普賽女郎正在訓斥一位穿著肥大嘻哈褲的滑板少年不該為了討好身邊長著尖耳朵手持魔法杖的精靈族美少女而在自己的咖啡廳外牆上胡亂塗鴉……除了熙熙攘攘喧鬧的人群,不時從身邊經過的有自行車、馬車、汽車,還有不知名的恐龍、陸行鳥,似乎來自未來世界的飛車、飛艇、飛船,甚至包括千奇百怪的似乎來自於奇幻世界的生物和來自神話傳說中的飛劍……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矛盾,但所有人看起來又似乎那麼的自然和諧……

我先是驚訝,繼而恐懼,我狂奔著穿過馬路,腦子裏無數的念頭激烈碰撞,似乎要把腦袋給徹底爆掉,讓我徹底陷入了瘋狂——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險險閃過一輛被獅鷲起飛時掀起的狂風而驚到的蒸汽朋克風格的四輪馬車,低頭避過從頭頂呼嘯而過的閃著寒光的飛劍,還來不及分辨飛劍上是否有人立足,迎麵又駛來一輛暗紅色的古董汽車,然後就聽到一陣橡膠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的刺耳的刹車聲……

我睜開眼睛。汽車在我身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終於停了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西裝革履的男子打開車門辛苦地蹭了出來,不由分說,一拳將我打倒在地。我渾然不覺得疼,反而神智比剛剛還要清醒了幾分,正要開口分辯,又見從車的另一邊下來一位身穿明顯小了一碼的暴露皮衣身材高挑畫著瘮人濃妝的青年女子。她蹬著滿是鉚釘的長筒靴醉醺醺地走到男子的身邊,挽起他的胳膊,又偏過頭來半是輕蔑半是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分明在問這個突然出現衝撞了他們座駕的莽撞小子是誰。男子寵溺地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又在她仿佛塗抹了鮮血一般的紅唇上親了一口,笑著說了句什麼,看口型似乎是說“別TM理他”,然後轉過頭瞪了我一眼,就拉著女子重新鑽到了車上。我隻覺得胃裏一陣攪動,喉嚨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噴出來,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就連忙捂住嘴,在汽笛聲中爬著讓到了路邊,坐在地上目送著那輛汽車向遠處閃著金光的獅身人麵像駛去,好半天才恢複正常呼吸……

“小夥子,你是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循聲看去,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蹲在我的身邊,炯炯的目光玩味著打量著我。奇怪的是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不僅僅是因為他滿頭滿臉長長的銀白色的須發,也不僅僅是因為他雙眸中閃爍的精光太過耀眼。似乎是那七彩奪目太陽正位於他腦後的天空,讓他的麵孔隱匿在強烈的逆光當中,又似乎是自己的大腦出了什麼問題,無法有效的處理自己視覺神經所傳遞的信息。

“我,我是誰?”是啊!我是誰?這該死的問題讓剛剛清醒的我再次陷入了狂亂。我緊閉雙眼,雙手痛苦地抓住自己兩鬢的頭發,死死地攥住,發出無聲的**。長長的頭發穿過指縫垂落在我蜷縮的雙腿上……這——我不是應該一頭利落的短發麼?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嗬嗬,小夥子,看來你是突然覺醒了……”老者的聲音再度傳來。

“覺醒?”我又轉頭看向老者,覺得似乎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他,卻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問題,該怎麼問,從哪裏開始問……隻有繼續茫然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嗬嗬,別怕……”老者的聲音越發溫和,讓我發自內心地感覺到溫暖。這時我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隻穿了一身單薄的棉麻衣褲。立領半開襟的乳白色上衣非常肥大且下擺很長,幾乎快到膝蓋的樣子,兩側各有一條將近一尺長的開氣,有些類似印度人穿的長衫又不完全一樣平麵版式。袖子的長度蓋過了整個手掌,隻是袖子的下麵各有兩組盤扣將袖口鬆鬆地收攏在手腕處。袖口和衣領已經磨成了毛邊。透過敞開的鑲著金邊且排著三組盤扣的衣領,我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掛著一件掛飾——那是用一條黑色皮繩穿著的似乎由四個正六邊形拚成的金屬板,中間到底部有個T形的開縫——重重地垂在我那略嫌精瘦的胸膛上,緊貼著皮膚的一麵早已經被體溫捂得溫熱。下身是一條同樣乳白色皺皺巴巴緊身褲,束著一條棕色的皮帶。光腳蹬著一雙似乎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黑色三接頭高幫皮鞋,已經破舊得被磨得起了毛,左腳的鞋帶早已鬆開,而右腳的……也快了。好在,這一身雖然寒酸,還不算是太髒,隻有袖口、衣擺和膝蓋因為剛剛在地上爬過而沾了些泥土。可是,在剛剛的大樓裏,我怎麼好像並不是這樣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