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采剛開始說的時候,謝明朗還皺著眉頭,聽到後來,倒是很鎮靜,默默注視著言采,眼睛亮晶晶的,也看不出任何情緒來。他看見他鎮定地回憶過往,卻神經質一樣吸煙,連手都在發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用力握住言采沒有握煙的那隻手。
這小小的動作卻讓言采一震,他有點無措地看著自己的兩隻手,慢慢苦笑說:“我失態了。”
“不是。”謝明朗搖頭,“我很高興你讓我一起來,我也很願意你說過去的事情,但我隻是想讓你心裏舒服一點,你不必勉強說這些。”
言采這時已經平靜一如往昔,也是搖頭:“沒什麼,說難道比做會更難嗎?何況我自己也會不時想起,這的確值得羞恥,但也足夠引以為戒。”
謝明朗聽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自己倒先低沉起來,想了一想,正要試著安慰言采,言采已經接著說下去:“而且是我想說給你聽,隻是今天恰好有這麼個機會。這些事情我也希望你知道。以前我覺得我沒辦法和別人討論《塵與雪》,原來並不是這樣的。當年拍《塵與雪》你在,我很……”
說到這裏言采反而踟躕地停住了,他本不是訥訥之人,但似乎也一時不知道,是該說“高興”,還是要用“感激”。他們早就停住腳步,謝明朗聽完言采這樣說,反而蹙起眉來,注視著他半晌,也才說了一聲:“哦。我知道了。”
言采正要再說話,謝明朗卻猛地湊過來,開始親吻他。言采起初因為驚訝略略遲疑了片刻,但很快回應了這個吻。謝明朗用力擁抱著言采,覺得手指都要穿透衣物,陷進血肉裏,又覺得正隱隱作痛的其實是自己的皮膚,然而這一切又是無關緊要的,他在想何時結束這個吻,告訴言采說他的確對言采的過去一無所知而覺得遺憾過,也嫉妒過,但如今知道了,卻也未見得不那麼遺憾或是嫉妒。但又有什麼能回轉時光。
謝明朗一直到手臂痛得受不了才放開手,看著言采,說著說著眼睛低下去,頭也低下去:“我愛你,本來就是對你一無所知又對將來毫無信心的時候開始的。我還是妒忌,但妒忌的卻是時間,這有多愚蠢。”
接著他聽見言采說“你低頭說話我聽不清楚”,再接著臉被扳起來,兩個人又吻在一起,這次有點肆無忌憚的味道,分開之後謝明朗感到言采的頭發擦他的臉,下巴磕在肩膀上,整個人都貼過來,分外溫暖。謝明朗本想說句玩笑話,打散之前的鬱鬱,但此時又溫暖又安靜,一時竟也不舍得說話了。
這樣過了一刻,謝明朗先一步鬆開手來,言采轉身,卻看見十步之外某座墓地前麵,一個老人定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他不免朝謝明朗那邊瞥了一眼,後者顯然也看見了,倒是不慌不忙拉著言采大步拐到另一條路上,走出去許久,兩個人也不曉得是誰先沒忍住,笑出來,人聲在這種地方總是格外響,更不必說笑聲,就聽見若幹鳥兒被驚動,撲著翅膀四下竄上天去。
笑也笑夠了,言采看看表,說:“那就回去吧,我餓了。”
“你說要做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言采看他笑得眼睛彎起來,還是淡淡說:“想留住你下半輩子,還真是要把殷勤獻好了。”
謝明朗聽到這句話沒做聲,過了一會兒才裝作若無其事別開臉去,言采看見他頸子都紅了,就也是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
要走回去才發現,這樣七拐八繞,早不知道到了哪個角落。他們無人可問,隻得一邊閑聊,一邊找歸路。眼看人已經遠在路的盡頭,笑語還是被風刮過來,依稀說的是山上,房子,但還是不真切,最終都散在風裏,隻能聽見一點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