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番外二 無終之始 (5)(2 / 3)

言采說:“到了。”

墓地旁堆滿了鮮花,從顏色上來看都是不久前新擺上的。謝明朗在看墓碑,聽到言采說:“花好像比去年少一些了。”

謝明朗把目光從“沈惟”二字上收回來,聽到這句話沒表態,又掃了幾眼花束,才說:“我不知道他祭日是今天。”

“是昨天,隻是我都這天來。”言采平平說道。

說完他就把花從車裏拿出來,放好後又直起腰,注視著墓碑,不動也不說話。謝明朗陪著言采,最初還去看他的神色,但見他麵色寧靜如水,也就再不多看。謝明朗知道自己在走神,卻又分辨不出究竟在想什麼,到後來索性放任思緒四極八荒起來。

容不得他走神太久,言采轉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說:“好了,我們走吧。”

沒想到這麼快,謝明朗怔住,下意識就問:“就這樣?”

言采理所當然般點頭:“我就是習慣了每年過來一趟。”

謝明朗點了點頭,卻還是站著不動。言采看他不動,也站住了。風刮過來,吹得鬆樹頂上起伏連連,近處的花也被吹得迎風擺動,瑟瑟作響。四下靜下去,在這冬季的近午時分,簡直有些寂靜得難堪了。

忽然言采提議:“既然出來了,那就一起走一走吧。我好像很久沒有和你一起走在外麵了。”

謝明朗聽到這句話,頗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來,又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在微笑中不動聲色地放緩氣氛:“好。下次要散步就到墓園來,清靜。”

言采已經走在前麵,聽他這麼說又停下來笑了一笑,等謝明朗跟上來,才繼續向前走去。

他們隨便揀了一條路走下去,冬天來墓園的人也少,一路上看不到別人,倒是見幾隻烏鴉停在路中間,人一走近,才叫著飛開了。

謝明朗也是一路在等言采開口。自他知道言采是來看沈惟,反而希望言采能說些什麼——早與好奇無關,隻是能說出來哪怕幾句,總也讓言采舒服一些。

於是他就說:“你想不想說點什麼。隨便說什麼都好。”

言采隻是沉默,謝明朗隻當他沉湎於舊事之中不能自拔,也不催他,還是慢慢往前走。眼看前麵就是個岔路,正在想要走哪邊,不防言采這時開口:“……沈惟的病,其實當時我是知道的。”

看了一眼詫異地轉過目光來的謝明朗,言采隻一笑,低頭點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才繼續說:“他身體不好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隻知道他是胃病,我偷看過他吃的藥,才知道還有腦血栓。那個時候他要籌拍《塵與雪》,我想在裏麵演個角色,為此想盡一切辦法,推了所有的片約,製片人以至讚助商都去打好關節,隻有他不同意,甚至連試鏡都沒給我。為了這個我們大吵,這當然沒用。我就賭氣接了要出很長時間外景的片子,走得天遠地遠,也不聯係,誰知道他忽然發病了。”

說到這裏言采又重重去抽煙,謝明朗看他下巴都繃著,心裏也一緊。下麵說的就是當年謝明朗還在《銀屏》時候聽到過的傳聞,竟一一對應:“接到消息的時候我人在外地,快新年了,臨時買不到票,就開車去別的城市趕飛機,結果路上堵車,飛機又遇上氣流,好不容易到了,結果人還是沒見到。”

說到這裏言采微眯起眼來,仿佛已經徹底沉澱到往事中,嘴角居然是一直勾著的:“……然後最蠢最糟糕的部分來了。他死了,我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病,將近一年的時間不演戲,從早到晚廝混,好像沒有哪天是在同一個地方醒來的。當然了,就算是那個時候我也知道這樣做於事無補,他不會活過來,我也大可不必這樣自暴自棄,因為就算沒有那場爭執,就算我還在邊上,他可能還是要死,但是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當找到了自我放縱的借口,時間過得太快,一切也變得太容易。”

“直到有一天,我都記不得那天之前做了什麼,清醒來之後發現躺在房間的地板上,吐得一塌糊塗,心跳過速,連眼睛都沒辦法看清楚東西。其實就我當時來看,隨便哪一天橫死在什麼地方,都再尋常不過。可是我也沒死。事實上我一次次僥幸地活下來:我濫交,卻沒有得艾滋,酗酒嗑藥,神經也沒受到永久性傷害,連飆車也沒弄得車毀人亡……那天我爬去浴室,差點都溺死在浴缸裏。但也就是那之後,我才去想,沈惟是死了,我也的確很內疚,但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用他做借口去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