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餘嚐聞學子調皮,精力過剩,經夜不息,臧否學校老師,以為樂事。其時教員不過三十餘員,竟有八大怪、四大傻、三不中用之說。八大怪為李公國豐、李公明智、李公建中、王克文君、賽雲峰君、張小兌君、席劍海君、郭凱寧君。餘自謂性情執拗,衣少錦繡,寧肉身爛不入官列而外,尚無怪誕惹眼之處,不意竟入八大怪之列。至於四大傻三不中用雲雲,想來也是少年無聊之論。然其時學子風氣,亦不乏其具眼,平心議論,餘等未足怪責。

寧文忠君言:某友新任係上主任,其心灼然,無奈其時草原多雨,一連數日,其友忽然罵起天君來:他媽的老天爺,也不曉得放晴,害得數日難以跟操。大抵百姓盼著天雨,好來休息。新進之牢騷,不知天君可得聞歟?

餘之性懶散幾與雀同,晴則勞作,雨則安歇,生活已然疏疏草草,隻求以課業養高,終老草原,故而最厭深刻繁複。不意一日安文生君言:君之無欲無求,正是司職者之大忌,不論何人高位,當先收拾於君,君平,其輩自平矣。餘聽之啞然。後讀韓非,得其句曰:彼不事天子,不友諸侯,不求人,亦不從人之求,是不可以賞罰勸禁者也,如無益之馬。如此者,不令之民也。餘雖非不令之民,然讀韓非之視淡然,不由氣為之大沮。

楊公奎元,東北人,共和國三十七年來草原支持教育,課業數學。草原荒澤,公亦心思深入教學,隱隱細潤少年心田。公質弱,有肺疾,常見其於小河中掬起蝌蚪飲之,以療肺傷。生活極細致,每餐一個雞蛋、半個番茄,常見其案板上剩餘之一半番茄。餘一日往席劍海君處聊天,於樓道聞到撲鼻之粉香,正是楊公去檢查晚課。男人臉上有粉香,餘對楊公大呼:教授,好香。

王克文君,環縣人,性格輕佻開朗,善弈。共和國三十七年與王氏紅芸婚。草原寂寞,無以為樂,大婚之夜,餘等盤踞其舍直至夜深。王君性急,口拈一句雲:棗木箱子紅木櫃,你們走了我們睡。眾笑罵其輕薄。隔年產下一女,取名冰澈,因兔年而小名兔兔,極聰穎。後其考入河海大學。雖未知其將來成就,然觀其女自主之能力,實為吾輩後人之表率也。

李公國豐,河西人,曾司職漢語言文學係主任,敬業不敢稍怠。有學子不如規矩者,必痛罵之以助其糾錯,操一口極重之河西方言,頗有奇效。劉公生文,課業體育,打太極如鬼畫符,後其經營藏族傳統體育課題,因此升格而為教授。李公頗不為然,見人常言:溝子裏套個繩子,就能名之曰大象拔河耶。蓋李公劉公性情不合,生活中亦不相能,故有是說。然大象拔河為一藏族傳統體育,一根繩子之兩端套於脖頸,繩索從胯下穿過,兩人嬉,以先將對方拽過界者為勝。

鮑俊輝君,會寧人,祖籍湖北,中共黨員。共和國四十年夏,學生運動蔓延全國,其時學子已然罷課,青年教師亦多熱衷學運,向學校提出諸多要求。一日夜,大家相聚,議論集體簽名,向學校發出最後通牒。惟鮑俊輝君拒絕簽名,自言其為黨員,有組織原則之約束。後來運動作鳥獸散盡。運動表現出極不相同之性格特征。***君,卓尼人,發起簽名者之一,六四以後,悄然退出,被同事呼為叛徒。鮑君雖未參與其中,然其出於自己之信仰,自重於組織之原則,餘深以為然。

李公建中,臨潭人,貌俊美,與洮水域人異,然未知其祖籍何地。公性倜儻,與李公民智、楊公耕程同主數學係事宜,融洽無間。公好酒、善飲,更喜酒間與少艾舞之。常見公一手翹起蓮花,蓮花指間立著酒杯,一手緊握少艾小手,暄之再三。酒酣,公眼鏡滑至鼻翼,雙目微闔,兩粒汙物掛於眼角,早與周公言歡矣。若少艾至,淺笑敬酒,公必立醒,起身稱謝,無複夢境景象。餘等笑謂公真紳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