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按著茶幾四角坐下。
葉雋平替他斟茶：“慢慢說。”
葉庭深嗯了聲，又呷了口茶，緩緩道來。
“天地初開，萬物滋長繁衍。在那時，人間並不隻有人族，還有妖族，兩族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這是他們都知道的曆史，每一個修士入門必學的上古史，其中就記載著這些。
葉庭深隨機抽問：“時雨，後來發生了什麼，你還記不記得？”
葉時雨功課踏實，應對自如：“後來妖族沒落，至如今，世間再無一隻妖。”
葉庭深感慨良多：“史書中載‘妖族沒落’，卻隻字不提其因何沒落。上千年過去，也無人追究了。”
念青太了解葉庭深，平日裏沒個正形，認真起來又正經到不行。自覺受到感染，恭敬請教：“師尊知道原因？”
葉庭深低眉頷首：“兩族曾經和平，但妖性野蠻而妖力強大，人族因怖生出殺心。他們借妖族支持開創修界，壯大自身，之後卻出賣朋友，屠戮妖族。”
太匪夷所思，師尊所講的內情與上古史上的截然不同：“師尊，這是真的？”
“真真對錯，過去太多久，我們無從追究。但有一件事，於我們而言，是公開的秘密。”
念青接著問：“什麼秘密？”這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這個秘密就是妖王的詛咒。”
詛咒？又是詛咒。
“人族斬盡殺絕，世間最後一隻妖，也就是妖王。在臨死之前，妖王發下咒願，詛咒他們，世世代代，都將承受厄運。他們的子女，都會被詛咒拉入深淵，變為妖物。而這些以仇恨滋養出的妖靈，凶殘可怖，他們會帶著前世的怨念，殺光人間，使妖族重回。”
念青突然感覺如芒在背，甚至連身上的胎記都開始熱，發疼。不對，那不是胎記，念青想起，念歸遠從前厭惡地稱其為：詛痕。
“當時的人太害怕了，不僅將妖王殺掉，還挫骨揚灰。但他們卻沒辦法解除那個詛咒。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參戰的所有家族，幾乎都因這詛咒斷絕傳承。據說他們隻要發現新生兒身負惡詛，就會殺掉。殺來殺去，家族也就沒人了。隻是不清楚，他們會如何做這區分？”
葉庭深不清楚，但念青全明白了：“胎記。”
胎記？葉庭深快速回想起，念青後背那片翅膀形狀的胎記。原來那不是胎記，是妖王留下的詛痕。
又想到一件事，葉庭深捏住了念青胳膊：“念澍之的身上，是不是沒有詛痕？”
如果是這樣，就解釋得通，為什麼念歸遠棄念青而保念澍之，為什麼念歸遠容忍念青活著長大，為什麼念歸遠寧願耗費巨大財力去救治一個先天有疾卻放棄一個天才。隻有這樣，一切才解釋得通。
念青也想到這層，笑得比哭還難看：“師尊，我活該的。他做得對，他做得對。我是妖怪，我會變成妖怪，我會忘記所有人，把你們殺光。我是妖，我是妖！”
說到最後，念青像失了智，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聽得其他三人，心疼得無以複加。
念青哭喊一陣，又去扒他的心口，那裏的傷口雖然愈合，但還是觸目驚心：
“難怪摘心過後，我還能活！原來是這樣！念歸遠說得對，我該死，我不該活著！”
葉庭深聽不下去，他看不得念青這樣自暴自棄，捉住念青的肩膀，讓他鎮定：
“念青，你看著我。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你隻是差了點運氣。但現在的你，可以去反抗，可以說不，按照自己的心願，去走你的人生。師尊和師叔，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還有我。”葉時雨也加入進來，“你是我們的小師弟，才不是妖怪。”
已經知道了真相，念青自己都嫌棄自己。
可師尊他們，卻還在維護他，安慰他。
沒有厭惡，沒有嫌棄，沒有害怕。
更沒有像那些家族一樣，為免後患，甚至拋開親情，直接殺死親子。
更沒有找什麼為天下舍一人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