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我還尊重她們,因為她們代表所謂的“組織”。我有什麼說什麼,她們反而說我給蔡順禮評功擺好,揭發不出大問題來。她們問我常有什麼人到我們家。“平時沒有人來。過年過節就是保衛部的幹部來拜年。”我說。還叫我把幹部名單寫出來。還說過:“有一天早上,我背包上班,一出門,碰上吳××在大門口和蔡順禮說話,說什麼我也沒有聽見,我也沒有和吳說話,我急著上班就走了。”後來她們就開始逼供了。那個時候在原單位,我被逼無耐,昧著良心承認過“造反派”編造出來的假材料了。一個女工、我稱她為“阿慶嫂”的就說:“上次說了假話,這次就不揭發了?”我說:“我已經說過了,沒有可說的了。你還非要我說,這是什麼意思?”她沒話說了。以後又開過一次鬥爭會,我不再回答她們任何問題。我瞪眼瞅著她們六七個人,她們不耐煩了,說:“我們給你說了這麼多話,你聽了嗎?”我說:“我又不聾!”以後再沒開會批鬥我。
之後我可以出去辦自己的事情了。開始有人陪同,後來我可以自己出去,但有人盯梢。第一次我請假出去買布,因為布票快過期了,我想買五幅布留著做被裏。賣布的沒有五幅布,都是寬麵布,我問售貨員:“一個被裏需要多少布?”那個盯梢的人非擠到我跟前聽我和售貨員說什麼。我就罵他:“人又不多,擠什麼?混蛋!連盯梢也不會!有這麼盯梢的嗎?”
我本來飯量就小,一天三頓幹飯,沒稀飯、沒有湯,我常常吃不下飯,身體漸漸衰弱了。在這困難的時候,我想向周×反映我的困境。但如果直接給周×寫信,就會落到秘書們手裏,我就給楊××(周×夫人)寫了封信,請她轉交。周×派車接我去他家。看管我的人覺得我來頭不小,省委書記都派車接我,也怕把我的身體搞壞了負不起責任,就允許我自己買雞飩湯喝。有一次自由市場沒有雞賣,要坐公共汽車到別處趕集才能買到。上車時人比較多,但也不是很擠,又是那盯梢的人使勁擠,我氣憤地說:“你先上!”他又不擠了。我上車了,他也上去了。我走哪兒,他盯到哪兒。我的外甥女來幫我洗衣服,她們也不願意,叫我自己洗,我說洗不動。“阿慶嫂”又說:“少洗點兒,一件一件洗。”我說:“一件也洗不動!”
熟人見了我不敢說話。有一次在街上碰見了一位同誌的老伴兒,在小橋上,她看見我就不敢往前走了。我主動上橋和她說話,走近了,她小聲問我:“他們不盯你梢了?”我說:“他盯不盯我不管,我不做壞事,也不怕他們。”她心裏害怕,也不敢多說話,趕緊回家了。在省學習班待了一年多,她們糊裏糊塗地叫我回家了,我又回到了昆明軍區大院的家中。
王××家不讓我進門,陳×看見我在她們警衛室坐著,招呼也不敢打一聲,衝我笑笑就進家門了。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見王××司令,我問他蔡順禮有什麼問題,昆明軍區給他寫的“紀要”上空空洞洞的,也沒有具體內容。他的一幫隨員急忙把我趕走了,大概嫌我找他的麻煩,就把我發配到潘家灣招待所緊南頭兒的一個院落。要過一條大深溝,再上一個用鵝卵石鋪砌成的很陡的一個坡路,路很難走。因為經常在這條路上行走,我的右腳趾外側磨了很厚的繭子,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好。
分配給我的房子是關押犯人的。鐵格子窗戶,都是四分直徑的粗鐵棍兒,每隔二寸一根,就像監獄一樣。房中沒有任何家庭用品和設備。我小時候家裏窮,什麼事都會幹,這點兒困難難不倒我。我叫兒子搬磚、和泥,自己盤鍋灶做飯吃。
1972年冬,因為中央同意了我的要求,孩子們工作穩定,沒有一個複員。但到1973年冬,各單位就把中央的決定忘到了九霄雲外。由於受到父親事件的影響,子女們都受到牽連。
首先是老二從部隊複員回來,接著老大也複員了。三個孩子都回家了,不能上戶口。那時候實行糧票製。沒有糧票拿什麼給他們吃?我可作難了。當時軍區領導都上北京去開會,聽招待所的人說,副司令在家主事。我寫信請他幫忙。(副司令批準招待所借糧票給我,解決了我的大問題。)我對他的關照至今不忘。大女兒醫科大學畢業,單位不讓她做醫生工作,病號知道她從醫科大學畢業都找她看病。她的領導就對病號說:“她不是醫生,不要找她看病。”因此也回家了。三十世態炎涼三十世態炎涼自從1972年9月20日蔡順禮在京西賓館被帶走後,一直杳無音信。我和孩子們的來往信件也受到檢查。我在昆明所謂的“學習班”中,生活受虐待,精神受摧殘。我隻要給在北京的孩子們的信上說一小點兒有關蔡的事,這封信肯定收不到。老大複員住親戚家很不方便,我叫他來昆明,這封信就收到了。我在昆明等得心急如焚,不能再等下去,向省委組織部唐××請假去北京,他不準假。我試探說:“那你關我嗎?”他又含糊其辭地說:“關倒不至於。”我心裏有底了,很快就坐上火車來到北京。老戰友胡×、李××去車站接我,暫時安排我和李家的姑娘們住在一起。因為李家房子小,他的二姑娘李×就天天夜裏在別人家住。馮××同誌積極地跑到房管局,為我批一套房子。下邊的經手人開始說十五天以後給房子,後來又說要市委領導說話才給房子。我到處找人,最後還是沒有辦成。大兒子回來後李家再也容不下了,隻好到我們製藥二廠的一個支部書記家住了十五天。大熱天,平常隻有自家人,可以對開房門通風涼快,有我們住著就很不方便。我又趕緊想另外的辦法。工人侯××父親家有房住,可他母親剛過世,我去住不方便。經過侯××同誌安排,他把朋友王××三口人家搬到他父親家住,我們住了王××的兩間房子。那時,還真是靠著以前工廠的朋友們解決了最迫切的住房問題。後來的大女兒給汪××寫信說:“我媽來北京看病沒地方住。”汪批示總政,我們住進了總政招待所。但是,問題還不少。住了沒有多久,邢××叫工作人員貼通知:“呂景旭交房費。”我就問怎麼交。他說:“按著住所的客人交。”住招待所費用較高,我當時的工資隻一百二十多塊錢,不吃飯也不夠交房租的。這不是要房租,是要趕我們走。我說:“是組織批準我們住進來的,有事去找組織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