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大年
那是1940年春節,經過三年抗日工作,群眾都動員起來了,各抗日救國群眾團體和民兵、自衛隊也組織起來了,打日本鬼子也有了經驗,大家都知道團結一心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鬼子保家鄉的道理。當時,我是完縣(現在叫順平縣)六、八區的婦女抗日救國會主任,我一個人住在北堡南營村。早上起來,我和房東大娘還有她的小孫女高高興興地包餃子過大年。包好餃子,走到院子裏看著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但我可愛的家鄉、可愛的祖國正在遭受日寇蹂躪,他們欺我百姓、滅我民族,凶殘無比,民族仇恨深深地刻在我心裏。當時受到黨的教育,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大家常說的話是“腦袋掖在腰帶上”,我的說法是“腦袋在手裏提著,什麼時候需要就撂下”。進屋來,大娘燒開了鍋,我端著一箅子餃子正要往鍋裏倒,這時一個小夥子(村裏民兵)慌慌張張跑來報告說:“滿城敵人向我們這裏走來!”我放下餃子,跑到村東麵去看個究竟。順著村邊觀察敵人的動靜,看看有多少敵人,從哪裏來,到哪個方向去。那個年代,日本鬼子屠殺中國人就像踩死個螞蟻,老百姓聽說鬼子來了都東躲西藏,我怕引起恐慌,就沒有讓老百姓知道。等了好久也沒見敵人來,快晌午了,我回去煮餃子吃午飯,讓民兵繼續偵察。剛燒開鍋,正準備下餃子,民兵又進來報告說:“鬼子從滿城那邊正衝我們村走著。”我又到村邊了望敵人,待了好一陣子,老爺兒(太陽)都向西南斜了。這次敵人可真來了,遠遠看見大隊步兵,走在前頭的打著日本國旗。當時就我一個區幹部住在這村裏,我急忙叫民兵通知老鄉:敵人從東邊向西走,正衝南營村來。我們和滿城是鄰縣,與北堡南營村隻隔一條馬車道溝。滿城縣緊挨保定府,他們不得不給敵人拿糧,一般敵人也不來騷擾。
完縣(順平)六、八兩區屬於八路軍的勢力範圍,是不給敵人納糧的,老百姓把所有東西都藏起來,人也都跑得遠遠的,或藏在紅薯窖裏,或藏在地道裏。當時地道雖然比以前進步多了,但還不完善。眼看著敵人正衝南營村走來,離南營村不到一裏地了。我想:不能回村了,回去會給村裏找麻煩,但我上哪兒躲藏好?想想,我決定上北城村。因為該村一是群眾基礎好,二是黨的力量強大。我抄小道朝東南方向走去,直奔北城村。可沒想到敵人沒有進南營村,他們也拐彎兒了,向北城村走來。我想:這可糟糕了,把我圈在村裏了,再到別的村去已經來不及了。我又想,天這麼晚了,敵人不可能每家都查。我走到村邊,選了一家住戶走進去。舊柵欄門虛掩著,沒有關死,也沒有大開著,不像很富的人家,我沒有驚動老鄉。進門一看,南頭正衝著柵欄門有一個兩間房長的柴火棚子,門口挺大,裏頭放著秫秸杆子、棒子秸、爛柴火等。有向北的大窗戶,四麵牆都有牆坨子支撐著屋頂兒。牆坨之間的空當比較大。我琢磨著,如果敵人真進門來,我可以爬上牆坨再跳到別人家去。我靠在一扇窗旁,透過窗欞縫隙,眼睛緊盯著門口兒。這家是倒卷簾的住宅,進門一個小胡同兒,兩邊是牆,東牆裏邊是個不算大的院子,有三間北房,院子裏放著水桶、水缸、扁擔等物品。太陽快落山了,聽外麵有人喊:“敵人撤了!”我從村東出去,走了十來裏地,摸黑回到南營村,這才煮餃子過年。
遇敵
自1939年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河北省完縣(現順平縣)縣城,敵我鬥爭形勢日趨激烈。開始,六、八兩區沒有女幹部,婦女抗日救國會的工作也沒有人管,縣婦救會就派徐××主任和我到六、八兩區作婦女工作。徐××去了一禮拜就回家了,再也不出來搞抗日工作了。於是就剩我一個人,以後又發展了幾個當地的女幹部和我一起工作。
我們管轄的六、八兩區有幾十個村莊,分成三種類型:
一是敵占區。如北巷村,敵人在那兒修了炮樓,在炮樓跟前修了公路,直通完縣縣城。又在公路邊挖起大深溝,寬三米,深度比三米還多一些,就是為了不讓幹部群眾過馬路。還有王各莊村,是我區管轄的東南角邊境地帶。村邊有座橋,叫王各莊橋,日本鬼子在橋頭上修了炮樓,在炮樓旁邊同時修公路直通完縣縣城。小鬼子巡邏隊經常在公路上來回轉悠,老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公路,幹農活兒也隻能在晚上。鬼子白天見有人靠近路邊幹活兒就開槍,逼得老百姓不敢種穀子,因為穀子要耪三遍,而耪小苗晚上看不見。老百姓隻種棒子(玉米)和山藥,夜裏把種子埋到地裏,把山藥(薯蕷)秧苗摸黑栽在地裏就不管了。收獲的時候長多少就收多少,還得提前收,不能等熟透了,如果熟透了鬼子白天就搶走了。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了,我回家看看,家裏人給我做山藥麵餄餎。我說:“怎麼吃這個?”她們說:“日本鬼子逼得不敢種地,這還是夜裏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