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旗心道自己先前不就活生生坐在他麵前嗎？怎麼反倒這時才發覺有人存在，這一老一小著實傻得不輕。
這時屋外的老人不緊不慢道：“店家可有米？”
“老人家，這沒有米”郭旗輕聲對老人說道：“不過倒是有點米線要不要來點。”
“店家可有墨？”老人繼續問道。
“老人家，就算現在磨也來不及啊，你要真餓了我們這有米線可以給您衝衝饑”郭旗心裏嘀咕這老頭討飯還如此偏食當真古怪之極。
“店家可有鍋？”
郭旗這下算是徹底服了老頭了，索性不再搭理徑自回到了座位。
“有鍋，有鍋”一旁原本還心生膽怯的吳石勇這下被這老頭一番話逗樂了指著郭旗哈哈大笑：“郭旗，你不就有鍋嗎？哈哈”
郭旗白了他一眼，扭頭朝鋪子裏高聲喊道：“老板娘，米線呢？怎麼還沒上桌，餓死人啦。”
“快啦~~快啦”裏屋響起那個刺耳的女聲。
“可煮陰間銷魂湯？”屋外的老人又在外頭說道。聲音明顯比前幾次大了許多。
“隻飲人間普洱茶。”吳石勇嬉笑著拍打著桌沿模仿老人的語氣打趣道。
豈料這句話剛落音，屋外的老人欣喜道：“沒想到還真有人在。崽幾~~”
“恭請喜爺入囊。”小孩心領神會地張口呼道。
不待郭旗二人回過神來，屋外的三人已徑自往郭旗他們這一桌走來。
“哎呦~~”鋪子裏奔出一個女人一邊端著兩個熱騰騰的碗一邊上前轟趕道：“砍秋頭的~~你在整哪樣噶？”
之前還笑得花枝亂顫的老板娘此刻卻是枯眉緊鎖，一臉的不悅，嘴裏嘟嚷著：“這老卜懂事，才消停了多久，又開始裝神弄鬼啦。
隨後又滿臉堆笑對郭旗二人說道：“兩位鍋鍋，別緊張，那日隆包隔三差五就會吆喝一陣，麼事的啊~~”
說完，女人照著桌底下趴著的大黃狗提腿就是一腳，狠狠罵道：“去，去，裏邊呆著去。少跟著瞎摻和。”
郭旗心煩意亂地問老板娘：“他誰啊？上來就嘰裏呱啦盡撿不著邊的話說，弄得我頭現在還是大的。”
“哎呦~~鍋鍋，冒理他，冒理他~~，哎呦~~你怎麼又來啦，都跟你說過好多遍咯，這裏不是什麼喜爺客棧”，算我求你咯，別再妨礙我做生意咯。”
老板娘一臉委屈地推搡著老人。顯然這位老人的登門造訪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哎~~時代變噶噠，改革開放噠，連以前的會龍山棲霞一脈也把老祖宗傳下來的家夥給荒廢咯。崽幾我們走吧。”老人不住歎氣領著小孩便要離去。
“慢~~老板娘，給這三人來三碗米線。”郭旗突然站起身走到老人麵前回頭朝女人喊話。
“咦~~”不光老板娘，就連一旁的吳俑也是一臉茫然問道：“旗子，你~~你幹什麼？”
“老板娘，你沒聽見我說的嗎？”郭旗也不搭腔一邊繼續朝老板娘喊，一邊從鄰座挪過幾條凳子擺放到自己這一桌，隨後躬身對老人說道：“嗲嗲，請落咯”
老人一聽對方口音不禁一愣。
原來從小孩喚那老人作嗲嗲開始，郭旗就隱約感覺這三人或許是自己的湖南老鄉，直到老人口中說出‘會龍山’這個地名，才肯定老人就是湖南益陽人無疑了。
因為隻有在自己老家才有一座名叫‘會龍山’的大山。異鄉遇老鄉，頓生親切，試問郭旗又怎忍心看著老鄉在風雨交加的夜晚被他人掃地出門呢。
老人待女人委屈地進了裏屋，這才不客氣地一屁股在郭旗旁邊坐下，拍拍身邊另一條凳子招呼那小孩道：“崽幾，你好生安頓了喜爺再落咯。”
小孩應了一聲便走到那個全是上下被青布裹實的人麵前，伸手想要拂開他額頭搭散的長發。
“鬼崽子，忘記嗲嗲怎麼教你的啦”身旁的老人突然炸雷般衝小孩喊道。
小孩嘟了嘟嘴，慌慌張張埋頭從挎包裏摸了老半天終於掏出一盞樣式古樸的黑色油燈，小心翼翼地將它擱置在門檻上。
哪知火柴剛一接近燈芯，呼啦一下刮過一陣陰風，便吹熄了。
小孩突然一拍腦袋，口中碎碎念道：“天冥賜吾身，吾命隨蒼生，天若佑吾誠，懇汝定三更，夜黑莫吹燈。”念完再次劃燃火柴，一股幽藍的火苗徐徐上騰在昏暗中跳躍著，此時即使屋外仍舊是斜雨紛紛，可那火苗依舊是恍而不熄，燃得甚歡。
忙完這一切，小孩方才起身來到那個散發人身前看了看。突然又轉身回到老人身邊搬起一條凳子。
郭旗等人不解他要幹嘛，紛紛目不轉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隻見小孩將凳子慢慢挪動那人身前，然後爬到凳子上伸手去抓那人額頭上散落的頭發。原來小孩個矮，而那人個高，不得已才想到這個辦法。正當郭旗心裏嘀咕著小孩的機靈時，接下來的一幕卻著實將他嚇得不輕。
當小孩撥開垂掛在那人麵部的頭發時，一張慘白的臉立時一覽無餘。那白就好似剛剛出籠的熱包子，所不同的是他散發的不是熱氣而是一股懾人的寒氣，就是那種成日不見陽光似的蒼白。
更令人郭旗驚奇的是那個與這張臉如此接近的小孩臉上卻似乎沒有一絲懼意，反倒轉過腦袋朝老人嗬嗬傻笑：“嗲嗲，我忘記帶朱砂噠。”
“悖時鬼，”老人輕罵一句，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隨手在桌上用指甲重重一刮，桌麵上的紅漆頓時被劃出道道斑駁的痕跡。
老人將指甲縫的紅漆摳出來一點不剩地抹成一堆，示意小孩過來拿。小孩小心翼翼將那些沫沫撥到掌中轉身又爬回了凳子，抬手將取來之物輕輕塗抹在那個臉色慘白的人嘴邊。
這次一旁瞧得認真的吳石勇似乎再也忍不住，將剛吃到嘴邊的米線一股腦全吐在桌底。
郭旗按捺住胸口的倒胃故作鎮靜地招呼那怪異之人來桌邊一起坐，嚇得吳俑趕忙端起麵前的碗逃到了另一桌。
像是明白了郭旗的意思似的，那怪人突然轉動了一下脖子，雙臂齊舉並肩原地跳了幾下，發出幾聲骨骼摩擦的尖銳聲音，仿佛利器刮過玻璃的刺耳聲一般。
見其如此，郭旗開始後悔實不該叫他一起同桌了，所幸那人隻是那麼原地跳了幾下後，便跳到門板後麵，再無任何動靜。對於他的不領情，郭旗倒深深呼了一口氣，壓抑已久的身心頓時一輕鬆。
忙完這一切，小孩這才屁顛屁顛跑到老人身邊坐下。
這時老板娘也已端了三碗熱氣騰騰的米線過來。郭旗不禁替這女人暗自慶幸，要是讓他看到剛才那一幕，非得將這女人嚇得哇哇大叫不可。
三個碗剛上桌子，小孩顯然是極餓了，抓起筷子便往碗裏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