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月思及此,心中冒出一個念頭來,不由得停住腳步,轉過身再度朝著那少年走過去。
見對方略顯驚訝地抬起黑眸,她彎起唇瓣,語氣是刻意放緩了的柔和。
“表公子想不想玩風箏?”
話音落下,便見那少年一雙黑色晶石般的眼眸輕輕閃爍起來,他鴉睫輕顫,低聲道:“……俗氣得很。”
那便是想玩了。玉月展眉一笑,轉身離開之前,低聲開口道:“今夜亥時,院子側門口,郎君到時隻管來便是。”
亥時,少年郎著一襲月白色羅衫,立在側門後頭,靜默地等待著時辰。
亥時……
亥時一刻了。
她怎麼還沒來。他如此想著,輕輕蹙起眉尖,分明是想走的,誰要理會那個丫鬟的話語。
焉知……她是不是早便將此約定當作玩笑話,忘卻得一幹二淨了。
雲厭越是如此猜想,便覺心口愈發憋悶。
正在他心緒不寧之際,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少年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響,伸出指尖推開院門,門外果然是正將風箏拿出來的少女。見他果真如約前來,她彎起眉眼,一雙眼眸像是兩彎小小的月亮,盛放著一地月光皎潔。
玉月將手中風箏舉起來,給他瞧。
“這個,我親手做的,可是素淨又大方?”
少年抬眸望過去,便見那隻風箏被做成了仙鶴的形狀,脖頸修長纖細,雙翅烏色,顯出一種出塵絕逸的風韻來。
便是挑剔如他,也說不出這風箏不好的評價來。
二人自從有了月下一同放風箏的情誼,倒也算是跟旁人比起來有幾分親近。玉月再是細心妥帖,也總有失手打碎茶碗的時刻,符三娘子正因為跟一位郎君議親,對方嫌棄門第低了而心緒不寧。
玉月恰好撞上這當口,便是從前朝夕相伴的情意也盡數化為烏有。七月酷暑之時,被罰跪於庭院之中,烈日當頭,她才跪了兩刻鍾,便覺身上衣裙被汗浸濕透了。
正有些神智昏昏不醒之際,卻見符家老爺進門來,寒著一張臉命人攙她起身,自個摔簾進了屋中,滿院都能聽見老爺高聲訓斥三娘子的聲音。
父女兩個大吵一架,三娘子摔碎了好幾套茶具,方才止住脾氣。
玉月的膝蓋跪得有些損傷,她被符夫人特許在房中養傷。聽前來探望的小丫鬟說起,是因為表公子聽聞三娘子無故責罰婢女,才去跟老爺說了的。
他說得自然有道理。符家三娘子因親事不順而將心中鬱氣發泄到小小婢子身上,說出去自然名聲愈發不好。
玉月休養之中,那位表公子還遣人送了幾瓶傷藥來。聽聞是京城帶來的,東西極好,她隻用了一回,傷勢便痊愈多半了。
待傷勢好轉過後,她便也親手做了幾碟子糕餅,遣人送去給表公子。對方收下,隻轉告她下回遇見此事,別傻乎乎地跪著,告知自己便是。他會想法子。
玉月聽著,卻也隻道是說說罷了,並未放在心上。
為人奴婢,哪裏有不受半點委屈的。她沒那個命。
隻是後來又過一年,符三娘子出了閣,符家夫人喚她前去,詢問願不願意做府上公子的妾室,她生得模樣水靈,做個寵妾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玉月一個頭磕在地上,語氣輕緩卻堅定地開口。
“奴婢不願為人妾室,還望夫人放我離府,另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