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郡接著說:“‘水山計劃’就是一個極重要的信息,雖然這個信息還沒有被證實,但並非捕風捉影,起碼有挖出佛頭的細節,有武傳風兩次去文研所看佛頭的事情,還有他女婿親口講的話,我這裏都保存有錄音,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細節展現在新聞當中。”
蕭郡之所以現在開始著急,他還有另一層考慮。他昨晚的確熬了一個通宵,把這次報道的內容翻來覆去研究,研究來研究去,他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王長學走完這第三步棋,極有可能得手。這也就是說,呂孟莊很可能就此向王長學服軟,兩人甚至會化敵為友,重新談判和好。
王長學第一次上“兩會”舉報,不過是亮劍,呂孟莊不理會他。第二次借媒體曝了信托案,但人家各項手續走得完備,法律上捏不死人家。加之又趕巧了信托行業整頓,呂孟莊在信托生意上的道德危機,都被行業“改革”的聲音化解掉了,也用不著他跟王長學低頭認卯。
但這一次不同,呂孟莊的幹股本來已經入得和黑社會收保護費沒什麼差別,現在老板們又聯合起來作證,這種情況縱是搬上法庭去,呂孟莊怕也賴不掉官司,到時賠錢事小,沒準會論罪入刑蒙牢獄之災。
呂孟莊前麵雖挺過兩局,但這第三局擺出來,瞧不出他有求和以外的路可以走。就算他呂孟莊為人硬氣,成敗攸關當前,他還會苦撐下去嗎?
蕭郡唯獨料不定呂孟莊會做哪種選擇,但他最清醒不過的是,隻要呂孟莊坐下來與王長學談判,那必定就像宋橋說的:“他們一團和氣了,更大的內幕交易、更大的醜惡,也就開始了。”
蕭郡要阻止呂孟莊坐上王長學的談判桌,他必須影響這盤棋局。在他看來,隻有立即公開“水山計劃”,不管這件事情最終能否被證實,對於王長學和呂孟莊來說,他們就會摸不清對方虛實,相互溝通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了。
蕭郡還有想法,“水山計劃”一旦公開後,不出意外的話,至少公安部門會依照這條線索重新介入潰壩調查。到時調查一經啟動,呂孟莊、王長學都會牽涉入案,作為兩個被調查的對象,其坐下談判的可能性,又減少了一成。
五十七
蕭郡最終說服了宋橋,這使得“水山計劃”和西山水庫潰壩兩件事,得以完全按照蕭郡的構思見諸報端。
當然,為了編發這次報道,蕭郡的確也使了不少勁兒,費了不少心思,後來做出的清樣讓報社上下都沒話說了,宋橋才硬性拍板通過。
前麵說,蕭郡之所以趕著眼下的情勢要披露“水山計劃”和水庫潰壩,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讓外界知道,呂孟莊是西山水庫潰壩的最大受益者,而西山水庫潰壩又極可能是一場陰謀操縱的人禍。但是,這層意思在報道中不好往明裏講。畢竟從證據上看,還沒有一條過硬的證據能證明,水庫潰壩、“水山計劃”就是呂孟莊本人操縱的。既然一切還隻是假設和推論,眼下要是硬生生把呂孟莊扯進報道中來,說他和水庫潰壩有關係,話講得過於滿了,難免不被人揪住小辮子。
可問題又在於,如果這次報道不把呂孟莊牽扯進來,報道就顯得莫名其妙,甚至意義全無——誰知道一張報紙,為啥突然選在這個時候去翻水庫潰壩的事,更何況沒翻出個確切結論來。
幾經思考,蕭郡琢磨出一個編輯法子來。這次報道能夠涉及的事實部分,隻能限於兩個方麵,一是他和魏小天針對佛頭展開的前期調查,二是李鬆平口述的佛頭、“水山計劃”,以及它們和武傳風之間的各種關係。
報道內容僅僅披露到這個層麵,然後給這次報道冠上一個名頭,就說是“‘兩會’舉報事件”係列追蹤之三。這個名頭一冠,意思就出來了,而且將目標不偏不倚對準了呂孟莊:第一次對於“‘兩會’舉報事件”的追蹤,追出他的信托業務內幕;第二次追蹤,則追出他“點穴拿地”的黑幕;這第三次,終於追出“水山計劃”和西山水庫潰壩來了。
蕭郡特意做這一番編輯處理,是有意給自己留有餘地。他琢磨著,一來,報道披露的事實,每一件都有據可查,並非是他故意捏造;二來,這次報道隻涉及追蹤到的事實,並沒下結論說呂孟莊和這些事有關係;再者,既是係列追蹤,也就意味著逐步逼近真相,其中某一篇報道,充其量是逼近真相的過程之一,並不代表全部真相。
其實蕭郡思慮這麼多,也是心裏不踏實。自“兩會”到現在,他在呂孟莊的事情上一直有些恍惚,一方麵,他總覺得,哪怕單單是替陶莕媛考慮,也該在心裏願呂孟莊平安無事,可是像上次,眼睜睜看著呂孟莊從危機中跳了出來,他心頭一下子竟然全是失落。
這次他又找宋橋爭取了“水山計劃”的報道,其實他完全可以不遞這個主意,隻是,一想到呂孟莊會和王長學談判,他怕呂孟莊再一次化險為夷,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