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九 組——讀書?灱且煥轡氖糝?(2 / 3)

阿 堵 《晉宋書故》

阿堵(音者),即今人言者個。阿,發語詞;堵,從者聲,義得通借。《說文》雲:者,別事詞也。故指其物而別之曰者個。方俗之言,有符詁訓,淺人不曉,書作這個,不知這字音彥(《玉篇》:這,宜箭切,迎也),以這為者,其謬甚矣。凡言者個,隨其所指,理俱可通,故《晉書 · 王衍傳》:口未嚐言錢,晨起見錢,謂婢曰,舉阿堵物卻。謂錢也。《世說·巧藝》編:顧長康曰,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謂眼也。《文學》篇:殷中軍見佛經雲,理亦應阿堵上。謂經也。《雅量》篇注:謝安目衛士謂溫曰,明公何有壁間著阿堵輩。謂兵也。益知此語為晉代方言,今人讀堵為睹音,則失之矣。

寧 馨 《晉宋書故》

《晉書 · 王衍傳》:“何物老嫗,生寧馨兒?”《宋書·前廢帝紀》:太後怒語侍者:“將刀來剖我腹,那得生如此寧馨兒。今按寧馨,晉宋方言,即為如此之意。沈休文著書,不得其解,妄有增加,翻為重複。《南史 · 寧馨上》刪去如此二字,則得之矣。後世詞人,喜用寧馨,有平去二音,而方以智通雅,以寧馨為呼語詞,謂今雲能亨,此蓋明季方音,證以今時語,或雲那杭,或雲杭,皆即寧馨二字之音轉字變耳。又晉宋人或言爾馨,如馨,或單言馨,此並語詞及語餘聲也。《世說》《文學》篇,桓宣武語人曰:“顧看兩王掾,輒翣如生母狗馨。”《忿狷》篇,王胡之雪中詣王螭,持其臂,螭撥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強來捉人臂。”此皆單言馨(亨杭二音)者也。《方正》篇,劉尹語大司馬曰:“使君如馨地,寧可鬥戰求勝。”《容止》篇注引語林曰:“王仲祖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如馨兒。”此皆以如馨代寧馨,如讀若女,即寧之轉音也。《文學》篇,劉尹目殷中軍雲:“田舍兒強學人作爾馨語。”《品藻》篇,王丞相雲:“與何次道語,唯舉手指地曰,正自爾馨。”此又以爾馨代寧馨。爾讀若你,亦寧之轉音矣。

額黃眉間黃 《癸巳存稿》卷四 俞正燮

《夷堅誌丁集》雲:“相工占丁湜科,名曰:‘相人先觀天庭,須黃明潤澤則吉。’”此相法也。韓愈詩雲“眉間黃色見歸期”,亦言相好事吉。嚐求相法,凡女人妝飾,皆是好相。掠鬢取角犀豐盈,剃眉取疏長,施朱取唇紅,墜耳取耳有珠,染甲取指潤,銀甲取指尖長,塗黃取額明,男女有一於此,皆是貴征。女人塗黃始見蕭梁宇文周時,南宋即希見。《玉台新詠》梁江葓《詠歌姬》雲:“薄鬢約微黃,輕紅淡鉛臉。”費昶《詠照鏡》雲:“留心散廣黛,輕手約花黃。”皇太子《倡婦怨情》雲:“散誕披紅帔,生情新約黃。”《戲贈麗人》雲:“同安鬟裏撥,異作額間黃。”《率爾成詠》雲:“約黃出意巧,纏弦用法新。”簡文帝《美女篇》雲:“約黃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王詠《奉和率爾成詠》詩雲:“散黃分黛色,熏衣雜棗香。”陳後主《采蓮曲》雲:“薄落點花黃。”徐陵《奉和詠舞》雲:“低鬟向綺席,舉袖拂花黃。”庾信《鏡賦》雲:“靨上星稀,黃中月落。”《舞媚娘》雲:“眉心濃黛直點,額上輕黃細安。”劉緩《鏡賦》雲:“訝宿粉之猶調,笑殘黃之不正。”盧照鄰《古意》雲:“片片行雲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駱賓王《棹歌》雲:“寫月塗黃罷,淩波拾翠通。”梁鍠《觀美人臥》詩雲:“落釵猶罥鬢,微汗欲消黃。”韋元甫《木蘭》詩雲:“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吳融《曉看妝麵》詩雲:“眉邊全失翠,額畔半留黃。”李賀《感諷》雲:“眼逐春瞑醉,粉隨淚色黃。”李商隱《宮中曲》雲:“賺得羊東來,低扇遮黃子。”《效長吉》雲:“君王不可問,昨夜約黃歸。”《早梅有贈》雲:“何處拂胸資蝶粉,幾時塗額藉蜂黃。”《蝶》詩雲:“壽陽公主嫁時妝,八字宮眉捧額黃。”溫庭筠《偶題》雲:“紅垂果蒂櫻桃重,黃染花叢蝴粉輕。”一言口,一言額也。又《漢皇迎春詞》雲:“豹尾車前趙飛燕,柳風吹散眉間黃。”又詞雲:“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他如“黃粉楚宮人,芳華玉刻麟”“撲蕊添黃子”“臉上金霞細”“蕊黃無限當山額”“額黃無限夕陽山”“黃印額山輕如塵”“鴉黃粉白車中出”“學畫鴉黃半未成”。《唐摭言》裴餘慶《遊江》雲:“滿額鵝黃金縷衣。”《太平廣記》“抒情詩”孫處士《柳枝詞》雲:“半額微黃金縷衣。”崔液《蹋歌詞》雲:“翡翠貼花黃。”又蜀牛嶠《女冠子詞》雲:“額黃侵膩發,臂釧透紅紗。”宋陳允平《酹江月》詞雲:“暈額黃,輕塗腮粉豔。”周邦彥《瑞龍吟》詞雲:“侵晨淺約宮黃。”周密《四字令》詞雲:“眉銷睡黃,春凝妝淚,玉屏水暖微香。”元張翥《水龍吟》詞雲:“沈水全熏,檗絲密綴,額黃深暈。”邵亭貞《沁園春》詞雲:“有喜先占,長顰難效,柳葉輕黃今在否?”黃子常《綺羅香》詞雲:“凝素靨、香粉添嬌,映黛眉、淡黃生喜。”蓋花黃者,濃淡相間;微黃、淡黃者,淡抹之;散黃者,侵鬢;約黃者,安於額;黃子者,星月形。又有靨黃。《酉陽雜俎》雲:“近代妝,當靨如斜月,曰黃星靨。”李賀《禦溝水》詩雲:“入苑白泱泱,宮人映靨黃。”又有眉黃。《周書 · 宣帝紀》雲:“婦人黃眉墨妝。”唐王斡詩雲:“中有一人金作麵。”宋張芸叟《使遼錄》雲:“北婦以黃物塗麵如金,謂之佛妝。”朱彧《萍洲可談》述其父師服使北,見婦人麵塗深黃,黑眉紅吻,謂之佛妝。孟珙《蒙韃備覽》雲:“婦女以黃粉塗額。”元楊允孚《灤京雜詠》雲:“淡墨輕黃淺畫眉。”案,佛麵色黃,《法苑珠林》雲:“天女用香采色塗額,從所尚也。”南北朝之末,佛教大行,故妝用石黃。宋人或有或無,南宋遂無之。南宋及元人不深考,以遼、金、蒙韃為詫異。元人徐賁《詠妓》雲:“蘭膏分鬢綠,粉蕊間眉黃。”明時,據楊慎《詞品》言:“汴蜀妓女以金箔飛額上。”是古黃妝遺法,他處不見。今刊《初學記》,劉緩《鏡賦》“殘黃”改作“殘妝”,蓋不見其製,因失其義。

書《舊唐書 · 輿服誌》後 《癸巳類稿》安徽叢書本 卷十三

劉昫等作誌,肯言婦人貴賤履舄及靴,略本《開元禮》序例,下及《唐六典 · 內官尚服注》,謂皇後、太子妃,青襪,舄加金飾,開元初,或著丈夫靴。又言,武德來,婦人著履,規製重;開元來,線鞋,輕妙便事,惟侍兒乃著履。《通典 · 禮八十二》雲:外命婦朝會,至西階,脫舄升。又雲:量設脫履席於東西階下,命婦應升者,至階就席,脫舄升。又雲:司賓引降,各納舄。此本《開元禮》。《開元禮》雲:皇後正旦,冬至,受外命婦朝賀,西階下,脫舄升。其會儀,設脫舄席於東西階下,脫舄升,酒行畢,降,納舄。是脫去複下履也,迨後婦人足弓,於南唐漸成風俗,此為寶書矣。

南唐裹足,亦僅聞窅娘,《道山新聞》言之最詳,至明人忽有異說,謂古亦弓足,其說有二:一者言孝堂山漢畫,女人足前銳,今審石刻,男足亦前銳,前銳,乃側畫體,且畫惟方履則見棱,婦人至晉始方履,漢畫宜前銳也。古鏡鑄舞女像,足亦前銳,舞用利屣,屣前銳,非足銳也。一者無智之人,妄說古書。晉人詩雲: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庾辭,不憐也,乃遠附之金蓮。謝靈運詩雲:可憐誰家婦,緣流濯素足。明月在雲中,迢迢不可得。白足濯溪,而引窅娘雲裏月常新。《南史》言:齊東昏鑿蓮花貼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花也,乃寵異神明之。如以金蓮花盆濯足之意,而偽增雲:使以帛纏足,行蓮花上。古樂府雲:新羅繡行纏,足跌如春妍。杜牧詩雲:鈿尺裁量減四分,碧琉璃滑裹春雲。溫庭筠《錦鞋賦》雲:粲耀織女之束足,燕婉常娥之結璘。行纏、裹春雲、束足、結璘,皆足飾,而雲裹足。杜牧“鈿尺琉璃”,則七寸五分之青履。韓渥“六寸圓膚”,已是五代,而雲唐時皆然。杜甫詩雲“羅襪紅蕖豔”,乃青履紅襪,而楊慎雲:古本《麗人行》,有“足下何所有,紅蕖羅襪穿鐙銀”,誤以紅蕖為金蓮足。且造《漢雜事秘辛》雲:足長八寸,底平指斂,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大唐新語》《太真外傳》《國史補》並雲,馬嵬店媼,收得楊妃錦靿襪一隻,而明桑懌《琅環記》造姚尺牘言:楊妃雀頭履,長僅三寸。《誠齋雜記》言:天寶時,桃源女子吳寸趾,以足小得名。為調停之說者,則曰某言古弓足,某書古不弓足,雞鳴狗吠,與人聲相亂。其執孝堂山畫者,則無一文可證,又不視男足,自使疑惑。

《吳誌 · 諸葛恪傳注》引《恪別傳》雲:母之於女,恩愛至矣,穿耳附珠,何傷於仁?若時裹屈其女之足者,何假穿耳以為說哉?弓足之事,宋以後則實有可征,《鶴林玉露》《古杭雜錄》並雲:建炎四年,柔福帝姬至,以足大疑之,顰蹙曰:金人驅迫,跣行萬裏,豈複故態?上為惻然。徐積《睢陽蔡張氏》詩雲:手自植鬆柏,身亦委塵泥,何暇裹兩足?但知勤四支。已以足大不裹為異。《老學庵筆記》雲:宣和末,婦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曰錯到底。元時亦有之,張翥《多麗》詞雲“一尖生色合歡鞋”是也。《侯鯖錄》雲:京師婦人,莊飾與腳,皆天下所不及。《墨莊漫錄》雲:婦人之纏足,起於近世。又其時詠唐崔鶯鶯者(《商調 · 蝶戀花》)雲:繡履彎彎,未著離朱戶。以宋式追況之也。然蘇軾《減字木蘭花 · 贈君猷家姬》雲:兩足如霜挽紵衣。又雲:蓮步輕飛。《夢溪筆談》雲:王綸家紫姑神,謂其女履下有穢土,雲不能載,女子乃襪而登雲。李清照《點絳唇》雲:見客人來,襪剗金釵溜。則北宋亦自有不裹足者。《藝林伐山》雲:諺言杭州腳者,行都妓女,皆穿窄襪弓鞋,如良人。言如良人者,南渡流人謂北方舊式。《道山新聞》雲:窅娘以帛纏足,令纖小屈上,作新月狀。《揮麈餘話》雲:建炎時,樞密計議官向宗厚,纏足極彎,長於鉤距,王佾戲之,謂腳似楊貴妃。言朝鞋過彎上,似其時婦人腳也。《鬼董》雲:紹興末,臨安樊生,遊湖上寺閣,得女子履,絕弓小。張循王妾履也。《夷堅誌丙集》雲:慶元時,湖州南門外,一婦人著皂弓鞋。(見侯君素《旌異誌》)《遊宦紀聞》雲:永福鄉一張姓僧,有富室攜少女求頌,僧曰:好弓鞋,敢求一隻。裂其底,襯紙乃佛經也。其時鞋前彎上,故謂之弓。《宋史 · 五行誌》雲:理宗朝、宮妃束足纖直,名快上馬。則束足令直,始理宗時,直則不弓矣。弓小當別言之。《花間集》蜀毛熙震《浣溪沙》雲:捧心無語步香階,緩移弓底繡羅鞋。是底前向上。吳自牧《夢粱錄》雲:小腳船,專載賈客、小妓女、荒鼓板、燒香婆嫂。則但言其小,宋時幾以為婦人通稱。《輟耕錄》雲:元豐以前,猶少裹足,宋末,遂以大足為恥。此南宋時事。而《嶺外代答》雲:安南國婦人,足加鞋襪,遊於衢路,與吾人無異。所謂吾人,今廣西人。是宋時嶺外皆不弓足。《輟耕錄》雲:程鵬舉宋末被擄,配一宦家女,以所穿鞋易程一履。是其時宦家亦有不弓足者。

至金元之製,《楓窗小牘》雲:汴京閨閣,宣和以後,花靴弓履,窮極金翠,今虜中閨飾複爾,瘦金蓮,方瑩麵丸、遍體香,皆自北傳南者。是金循舊俗。而元時南人亦有不弓足者,《湛淵靜語》雲:伊川先生後人居池陽,其族婦人不纏足。蓋言其族女子,不肯隨流俗纏足也。《野獲編》則雲:明時,浙東丐戶,男不許讀書,女不許裹足。是反以裹足為貴。今徽州、寧國,小戶亦然。積習所以難反。今知其所由起,則唐以前之製,宜為理董之。《周官 · 履人職》:有後及外內命婦人服舄,屨、、、純。自後遺文散見,以推得古婦人履。禮服則圓頭高底,底向上。《晉書 · 五行誌》《宋書 · 五行誌》《搜神記》《開元占經》並雲:初作履,婦人頭圓,男子頭方。圓者,順從之義,所以別男女也。是履頭圓也。《玉台新詠》梁皇太子聖製《戲贈麗人詩》雲:輕裙宜細襇,畫屧重高牆。(《藝文類聚》此首作簡文帝)《和湘東王名士悅傾城》詩雲:履高疑上砌,裙開特畏風。(《藝文類聚》此首昭明太子)王訓《奉賀率爾成詠》詩(和簡文帝)雲:簡釵新輾翠,試履逆填牆。徐君蒨《初春攜內人行戲》詩雲:草短猶通履,梅香漸著人。鮑泉《南苑看遊者》詩雲:履高含響佩,襪輕半隱羅。草短通屧,高疑上砌,是底高也。《見隻編》(明姚士麟撰,刻在《海鹽誌林》中)雲:米黻《唐文德皇後遺履圖跋》曰:以丹羽織成,前後金葉裁雲飾,長尺,底向上三寸許,中有兩係,首綴二珠。蓋古岐頭履也,是高底底向上也,向上則底下窄,漢人謂之晚下。《釋名》雲:晚下如舄,其下晚晚而危,婦人短者著之,可以拜也。拜,謂俯也。其非高底者,曰遠遊履,魏曹植《洛神賦》雲“踐遠遊之文履”是也。其非高底圓頭,則前銳後無跟,名曰屣,《史記 · 貨殖列傳》雲:鼓鳴瑟,跕(音遝)屣(《文選 · 魏都賦》劉淵林注引《史記》,作“趾躍”)。又雲:揄長袂,躡利屣。《漢書 · 地理誌》雲:彈弦跕躧。左思《魏都賦》雲:邯鄲步。即屣。《漢書注》師古雲:屣,謂小履之無跟者。

所謂小履,對禮服履言之。跕者,《史記集解》臣瓚雲:躡跟為跕,以無跟,故躡之。又跕之文言通曰屣,《漢書 · 雋不疑傳》雲:屣履起逆。《後漢書 · 王符傳》雲:屣履出迎。二文皆言跕履也。《炙轂子雜錄》雲:靸鞵,晉宮內妃禦皆著之。唐武德間,婦人多曳履,亦跕也,唐明皇《楊妃襪銘》雲:細細圓圓,窄窄弓弓,脫履露纖妍。跕履脫則襪露,婦人足自較男子小,故襪細圓。《唐書 · 車服誌》雲:文宗製,婦人青碧纈平頭小花草履,彩帛縵成履,而禁吳越高頭草履,草履皆靸之。明初《輟耕錄》雲:浙西之人,以草為履而無跟,名曰靸鞵,婦人非纏足者通曳之,今猶然也。古詩《孔雀東南飛》雲:足下躡絲履,纖纖作細步。躡履故步細,蓋曳而緩行,所謂步也。又雲: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則急起迎之,所謂跕利屣也。其男女常服履,皆前銳者,曰靸鞵者,曰武靴,孝堂山石刻漢畫男女足皆前銳。

郭若虛《圖畫見聞誌》雲:“唐代宗朝,令宮人侍左右者,穿紅錦靿靴。則女靴履前銳。《北夢瑣言》雲:王迪,車轍輾靴鼻逾寸,而不傷腳指,三日後入拜翰林。《聞見近錄》雲:宋神宗開潁邸時,近侍以弓樣靴進,韓維曰:王安用武靴。按《隋書 · 禮儀誌》雲:長靿靴,田獵遊豫則服之。是男武靴亦弓而銳也。其弓向上者謂之鼻,漢《釋名》謂之印角。其靴缺前者,《釋名》謂之。皆男女有之。其膝以下,飾有行幐結束,《詩》所謂“邪幅在下”,《釋名》雲:幅所以自逼束,今謂之行幐。言以裹腳,可以跳騰,輕便。襪,末也,在腳末。然則行幐裹腓,襪覆髁趺,古人所謂束足裹腳者如此。《後漢書 · 董妃妻傳》雲:蓬頭跣行,賜以頭巾履襪,與男子同。宋高宗於秦檜死,曰“吾今膝袴中可不帶匕首”,則男子襪上及膝,不用行幐,此古今之異也。其禮服履,方圓改者,《宋書 · 五行誌》雲:晉太康初,婦人皆履方頭。此去其員,從與男無別也。

又雲:孝武之世,幸臣戴法興,權亞人士,造員頭履,世人莫不效之。其時員進之俗大行,方格之風盡矣。是男女之式互易,女子惟大足,故履頭員可改方。《抱樸子》雲:吳景帝於苑中架小屋,施床帳,以婦人屐履著其上,以試巫。則未改時員頭履也。其非禮服,則男女靴履同,《史記 · 滑稽列傳》雲: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是其時男女履同也。《北齊書 · 任城王湝傳》雲:天統二年,拜太保,並州刺史,有婦人臨汾水浣衣,有乘馬人換其新靴,馳而去,婦人待故靴,向州言之。足同,故靴可換。《新唐書 · 車服誌》亦言:中宗後,宮人胡帽,海內效之,衣丈夫衣而靴。《大唐新語》雲:天寶中,士流之妻,或衣丈夫服,靴衫鞭帽,內外一貫。不著靴,則平頭小花草履,白居易詩雲:小頭鞋履窄衣裳,天寶末年時世妝。天寶以前事如此。

《唐書 · 滕王元嬰傳》雲:典簽崔簡妻,以履抵元嬰麵,血流。《唐詩紀事》雲:段成式《光風亭夜宴伎有醉毆者》詩:擲履仙鳧起,扯衣蛺蝶飄。可脫履擲抵人,是唐以前男女履同也。古,丈夫貴者履朱,婦人貴者履青,有彩色。《三輔黃圖》雲:鉤弋夫人棺中,但有彩履(《列仙傳》作“絲履”)。《西京雜記》雲:趙合德上飛燕同心七寶綦履。秦嘉《與婦書》雲:今致龍虎組緹履一。陸機《織女賦》雲:足躡刺繡之履。魏高允《羅敷行》雲:腳著花文履,耳穿明月璫。梁武帝《河中之水歌》雲:足下絲履五文章,平頭奴子掣履箱。沈約《少年新婚為之詠》雲“錦履並花文,繡帶同心苣”是也。惟《南齊書》雲:高祖素儉,宮人盡令著紫絲履,其他婦人非貴者,履亦有彩色。《漢書 · 賈誼傳》雲:絲履編諸緣。《注》服虔雲:加牙條以作履緣。師古雲:編諸,若今之織成,而為庶人妾之履。張衡《南都賦》雲:侍者履躡華英。至唐時,則《新唐書 · 車服誌》雲:文宗時,婦人平頭小花草履,彩帛縵成,和凝詞雲:叢頭鞵子,紅褊細裙金絲。即《漢書 · 王莽傳》所謂“句履,岐頭出履二寸”者。五代時猶有叢頭之名,以及岐頭、平頭,可因以見晉後頭方、晉前頭圓之製,非盡便服利屣前銳也。

古,婦人貴富者,衣長不見足,漢承古製,婦人袍旁有曲裾。《江充傳注》蘇林雲:今新婦袍上掛全幅繒角,名曰交輔裁。《元後傳》:絳緣諸於。《注》師古雲:諸於大掖衣,即袿衣類。此寬衣大擺,唐謂之燕尾,明曰插擺,其燕服則窄,庾肩吾詩雲:細腰宜窄衣,長釵巧扶鬟。庾信詩雲:小衫才裹臂,纏弦恰抱腰。又圍巾護項,偏壓垂之,曰斜領。梁《捉搦歌》雲:太華山頭百尺井,下有寒泉徹骨冷,誰家女兒工照影,不見其餘見斜領。古,男子上衣下裳,婦人則不殊裳衣,窄袖長,裳連衣言,從一也。《明史 · 輿服誌》雲:婢使,長襖長裙;小婢使,長袖短衣,長裙短衣,見裙為賤人之服。古,婦人衣曳地,其不曳地,則史表著之,若漢文帝慎夫人、王莽妻,美惡皆為口實。衣曳地則覆履,惟見底故底高,順從人故頭圓。其弓足小而銳者,求之於古,亦有所出,出於古之舞服,《史記》“躡利屣”,《集解》徐廣雲:利屣,舞屣也,足容重,舞則見屣。舞屣,赤色,花文,薄底,頭利銳,綴珠。張衡《西京賦》雲:振朱屣於盤樽。《文選 · 舞賦注》引卞蘭《許昌賦》雲:振華足而卻蹈。顧野王《舞賦》雲:“頓珠履於瓊簟。曹植《妾薄命》雲:妙舞仙仙體輕,解裳遺履絕纓。梁昭明太子《舞詩》雲:入行看履進。(《藝文類聚》作簡文帝)簡文帝《舞詩》雲:巾度履行疏。《小垂手》雲:頓足轉雙巾。沈約《詠腳下履》雲:裾開臨舞席。沈君攸《伎詩》雲:頓履鳴珠珮。劉孝儀《和舞》雲:回履裾香散。又雲:頓履赴弦餘。劉遵《應令詩》:履度開裾褶。(《藝文類聚》作劉緩)殷芸《詠舞》雲:頓足有餘情。庾信《詠舞》雲:頓足隨疏節。江葓《舞女》雲:頓足複含姿。李翱《嫁柘枝妓》雲:湘江舞罷忽成悲,便脫蠻靴出絳帷。蓋舞先見足,故言屣、履、靴,利屣本纖,因而裹之。窅娘裹足者,舞人也,《南唐書》言小周後“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是南唐貴人不弓足。弓足出舞利屣,明也。大足利屣,則屣前銳利,有鼻而弓,古弓靴履,不弓足,南唐弓足束指,就屣鼻利處,而纖向上。宋理宗時,纖直,後乃纖向下,此其大略也。

然《金史 · 輿服誌》雲:皇後舄,青羅製,白綾裹,明金黃羅,準上用玉鼻仁,如意頭,真珠裝,綴係帶。襪、青羅表裹,綴係帶。其舄,如意頭、玉鼻仁、飾珠,與皇帝舄同。《明史 · 輿服誌》雲:皇後青襪舄,飾以描金雲龍,皁純,每舄首加珠五顆,皇妃、皇嬪,及內命婦,青襪舄,皇太子妃襪舄同命婦,九品青襪舄,宮人則弓樣鞋,上刺小金花。是貴人不以裹足入製,而宮人弓鞋為利屣,蓋搬尖靸鞋。沈德符《野獲編》雲:向聞禁掖中被選之女,入內皆解去足紈,別作弓樣,後遇埽雪人從內拾得宮婢敝履,始信其說不誣。黃道周《三事紀略》雲:宏光選婚,懿旨以國母須不束足。則明時製度,過南宋遠矣。而劉若愚《酌中誌》略雲:番經廠跳步叱,神廟時,教宮女數人做法事,惟弓足不能跳步叱,宮禁中已不能守先法,本朝崇德三年七月,有效他國裹足者,重治其罪之製。後又定順治二年以後所生女子,禁裹足,康熙六年,弛其禁。古有丁男、丁女,裹足則失丁女、陰弱則兩儀不完。又出古舞屣賤服,女賤,則男賤。女子心不可改者,由不知古大足時,有貴重華美之履,徒以理折之,不服也,故具分析言之,非以曆證談者之短,亦庶為讀古史好學深思者之一助焉。嘉慶丙寅五月,書於德州學舍。

鈿尺減四分,為七寸五分,唐人語如此。漢行四分法,亦四分之一,唐《千金方》,亦一兩為四分,今醫用古方,多誤。道光壬午九月十六日記。

《論語》小記 《苦茶隨筆》 周作人

近來拿出《論語》來讀,這或者由於聽見南方讀經之喊聲甚高的緣故,或者不是,都難說。我是讀過四書五經的,至少《大》《中》《論》《孟》《易》《書》《詩》這幾部都曾經背誦過,前後總有八年天天與聖經賢傳為伍,現今來清算一下,到底於我有什麼好處呢?這個我恐怕要使得熱誠的儒教徒聽了失望,實在沒有什麼。現在隻說《論語》。

我把《論語》白文重讀一遍,所得的印象隻是平淡無奇四字。這四個字好像是一個盾,有他的兩麵,一麵凸的是切實,一麵凹的是空虛。我覺得在《論語》裏孔子壓根兒隻是個哲人,不是全知全能的教主,雖然後世的儒教徒要奉他做祖師,我總以為他不是耶穌而是梭格拉底之流亞。《論語》二十篇所說多是做人處世的道理,不談鬼神,不談靈魂,不言性與天道,所以是切實,但是這裏有好思想也是屬於持身接物的,可以供後人取法,卻不能定作天經地義的教條,更沒有什麼政治哲學的精義,可以治國平天下,假如從這邊去看,那麼正是空虛了。平淡無奇,我憑了這個覺得《論語》仍可一讀,足供常識完具的青年之參考,至於以為聖書則可不必,太陽底下本無聖書,非我之單看不起《論語》也。

一部《論語》中有好些話都說得很好,我所喜歡的是這幾節,其一是《為政》第二的一章:

子曰,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其二是《陽貨》第十七的一章: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太炎先生《廣論語駢枝》引《釋文》,魯讀天為夫,“言夫者即斥四時行百物生為言,不設主宰,義似更遠。”無論如何,這一章的意思我總覺得是很好的。又《公冶長》第五雲: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誌。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誌。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我喜歡這一章,與其說是因為思想還不如說因為它的境界好。師弟三人閑居述誌,並不像後來文人的說大話,動不動就是攬轡澄清,現在卻隻是老老實實地說自己的願望,雖有大小廣狹之不同,其誌在博施濟眾則無異,而說得那麼質素,又各有分寸,恰如其人,此正是妙文也。我以為此一章可以見孔門的真氣象,至為難得,如《先進》末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那一章便不能及。此外有兩章,我讀了覺得頗有詩趣,其一《述而》第七雲: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其二《子罕》第九雲: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本來這種文章如《莊子》等別的書裏,並不算希奇,但是在《論語》中卻不可多得了。朱注已忘記,大家說他此段注得好,但其中仿佛說什麼道體之本然,這個我就不懂,所以不敢恭維了。《微子》第十八中又有一章很特別的文章雲:

大師摯適齊,亞飯幹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於河,播鞀武入於漢,少師陽、擊磐襄入於海。

不曉得為什麼緣故,我在小時候讀《論語》讀到這一章,很感到一種悲涼之氣,仿佛是大觀園末期,賈母死後,一班女人都風流雲散了的樣子。這回重讀,仍舊有那麼樣的一種印象,我前後讀《論語》相去將有四十年之譜,當初的印象保存到現在的大約就隻這一點了罷。其次那時我所感到興趣的記隱逸的那幾節,如《憲問》第十四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