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怔住，腦袋嗡的一聲，緋紅後知後覺爬上耳尖。
後來整個彩排，南柯因為梁俞的這句話渾身飄飄欲仙，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唱的歌，怎麼站的隊形，又是怎麼下的台。
彩排結束後是很長的一段休息時間，黃夢馨拉著她去小賣部買水。
路上南柯問起剛才她和李冀川聊了什麼。
“別說了，我剛剛問他有沒有對象或者喜歡的人，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提起這個，黃夢馨又氣憤又無奈，所以情緒最後都化作一句，“我還是晚了一步。”
南柯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心想連她這麼主動熱烈的人都會落為人後，那自己這種謹慎沉悶的人，豈不是更加沒希望？
甩甩腦袋，南柯把剛才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甩出去，轉而安慰起黃夢馨。
正式表演的時候，主席台前果然出現了攝影機和穿著導演馬甲的人。
因為梁俞那幾句誇獎而飄飄然的心情又因為黃夢馨的事而重新冷靜下來。
氣勢恢宏的軍歌演唱到一半，有一次換隊形的機會，和梁俞擦身而過的那刻，南柯忍不住抬頭朝他看過去，又目送他繼續向著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明大家都穿著同樣的軍訓服，可她就是能僅憑背影就將他從人海中找出。
她望著他的背影，心裏是莫大的，泄氣一樣的複雜心情。
她剛剛明白，自己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都做不到黃夢馨那樣主動，所以，她的小小的心思，似乎隻能藏在心底，慢慢發酵，最後隨著畢業而永遠沉寂，永不見天日。
一種類似於絕望的情緒重重地壓在心頭，抒發不出去的心事化作力量，她隻好將軍歌唱的更加嘹亮。
一曲唱畢，謝幕，下台。
人潮擁擠，南柯目光遠遠地落在那個人身上，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將他的身影掩埋。
她歎了口氣，握住黃夢馨的手，對她說：“陪我回宿舍卸妝吧。”
就這樣吧，不是說時間會衝淡一切嗎，那她心裏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應該也會隨著時間而漸漸消散吧。
她這樣安慰自己。
4
軍訓結束以後，高中的生活算是正式開始了。
摸底考試南柯考的不算特別理想，班裏四十五個人她排到了第二十二，這對她的打擊有點大，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泡在書本裏，希望在月考把自己成績往上提一提。
不過她還是會偷偷關注梁俞，他雖然一下課就抱著籃球往樓下衝，上課回答問題也總是一股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是他的成績卻出人意料的好，在班裏排第八。
他上課時會戴上眼鏡，是一副黑色半框眼鏡，梁俞戴眼鏡時的樣子比他平常多了幾分難得的理性，要是不說話，還挺像那種沉默寡言，理科很好卻不近人情的學霸。
南柯學的用功，很難不說有想要在成績表上離他的名字更近一點的私心在。
她這種將自己藏匿在人群，默默觀察他的行為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不久之後，她將和梁俞成為同桌。
......
那天是班主任的數學課，下午第一節，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強撐著精神聽講。
王善海舉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連串南柯看不懂的公式和解題步驟，頭頂的風扇嗡嗡作響，像是催眠曲。
忽然，教室後排爆發出一陣笑聲。
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水激起一串漣漪，所有人紛紛回頭朝聲源看過去。
隻見最後排同桌的梁俞陳昭正兩個人都低著頭，忍笑忍得肩膀都在顫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笑成這樣。
王善海拍拍手，從講台走到兩人跟前，“說說吧，什麼事讓你倆高興成這樣啊？”
陳昭正傻笑，“沒啥沒啥。”
王善海老謀深算當然不信，直接抓著陳昭正肩膀往後一拽。
隨著陳昭正不設防被拽的往後倒的動作，一部在桌洞裏插著充電寶的手機被帶了出來，手機和充電寶一塊摔在地上，陳昭正臉色立馬就僵了。
旁邊一直坐著跟沒事人一樣的梁俞意識到大事不妙，忍不住挑了下眉。
王善海撿起手機和充電寶，眯著眼瞅了瞅，“呦嗬，還是水果手機呢！”
班裏有人被他這句話逗笑，王善海又立馬變臉，“都消停點！”
他按著陳昭正肩膀讓他坐好，然後另一隻手又搭在梁俞身上，站在兩人中間，彎腰笑眯眯問：“剛才看手機看到啥了那麼高興，說出來跟大家夥分享分享，你倆誰先來？”
梁俞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摸摸鼻尖，“搞笑視頻。”
“唉，具體點，”王善海看向陳昭正，“你來說說是什麼搞笑視頻。”
陳昭正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場，“咱學校有人把三個級部主任罵人的視頻做了個合集。”
身為級部主任之一的王善海點點頭，動作嫻熟地把手機揣進自己兜裏，走回講台。
他清清嗓子，開始對最後排兩個人指指點點，細數他們的罪行，“你們兩個，帶手機進學校，還在上課的時間看視頻，我看你倆湊一塊也安不下心來學習，這樣吧，我給你倆調個座位。”
王善海掃視一圈，目光落到中間排安安靜靜低頭寫字的女生身上，“那個南柯，你以後跟梁俞坐一塊。”
寫字的女生猛然抬頭，睜圓了眼睛。
“我？”
“對，就你。”王善海又指了指南柯旁邊的黃夢馨，“你以後就跟陳昭正坐一塊，把他倆分開，我就不信他倆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
班主任突然的決定讓全班都跟著靜默一瞬，然後南柯聽見後排有一聲不情不願的抱怨，“唉，我真服了。”
心髒刺痛，南柯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大掌按住了脖頸，頭顱立馬垂了下去，像是隨風搖擺的柳枝。
——她不敢去分辨這句話出自誰口。
王善海雷厲風行，讓他們現在就把位置換好，於是身邊的黃夢馨隻能忍痛告別南柯，收拾東西走向了後排。
而梁俞，則搬著東西走了過來，將南柯身邊的空位填滿。
看著身旁的他將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擺放整齊，南柯那顆因他而情緒起伏過大的心髒又開始加足馬力運作起來。
在這個困倦的夏日午後，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猶如擂鼓。
“以後就是同桌了。”梁俞放好東西後對她苦笑一下。
“嗯。”南柯點點頭，握著筆的手忍不住發顫。
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幾厘米。
一陣穿堂風過，淺藍色窗簾隨風搖曳幾下就又重新落回去，靜靜垂在午後無邊燦爛的陽光旁。
王善海似乎很滿意自己剛剛排的位置，特意走的南柯旁邊，“你倆正好一個理科好一個文科好，以後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南柯脊背挺直，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點點頭，道：“知道了老師。”
王善海看著瘦瘦小小的南柯，又看了看她身旁大咧咧敞開腿，一手撐著腦袋，連坐都沒個正形的梁俞，還是有些擔憂南柯會被這個皮猴一樣的大爺欺負。
他拍拍南柯肩膀，“有什麼事第一時間跟我說，同桌之間相處有什麼問題了也及時來找我。”
梁俞聽出了王善海語氣裏的不放心，淡淡朝南柯看了一眼，“我還能欺負她不成？”
王善海嘖了一聲，“哪都有你，學你的習！”
梁俞聳聳肩，視線收回去，又恢複了那副沒骨頭似的姿勢，懶懶翻著練習冊。
還有五分鍾下課，王善海把作業布置了下來，留了五分鍾讓大家寫作業。
教室安靜，周圍都是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和翻動書籍的嘩嘩聲。
在這難得的靜謐氛圍裏，身旁那個人一點點的細微動作都被南柯敏感的接收。
梁俞翻開練習冊，思考時拿著筆的右手習慣性地將筆夾在食指和無名指之間轉個不停。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梁俞指尖的動作一頓，下一秒，他轉過頭直直朝南柯看過去。
被撞個正著的南柯眼眸兀的睜圓，連呼吸節奏都被打亂。
“有不會的？”梁俞似乎沒多想，壓低聲音問道。
南柯急忙點頭，順勢將練習冊推過去，“這道題太難了，我不會。”
梁俞往她的方向湊了湊，低頭看題目。
離得近了，南柯能聞到他身上洗發水的味道。
不濃，剛剛好縈繞在鼻尖的程度，是一種特別的果木香。
後來，南柯總能將明媚的陽光和清新自然的果木香聯係在一起，即使沒人理解她。
下課後，黃夢馨跑過來找南柯結伴去廁所。
“真不知道老王這麼想的，為什麼要把咱倆分開啊！”黃夢馨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南柯隻好拉著她的手附和她，走到樓梯口，兩人和徐歡歡遇上。
徐歡歡是英語課代表，下一節剛好是英語課，此時正抱著英語老師的教材往教室走。
徐歡歡看見南柯，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像是有話要說。
可最後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打了個招呼就匆匆別開視線，回了教室。
“她怎麼了？”黃夢馨不解地問。
南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黃夢馨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不過你聽說了嗎，徐歡歡好像前幾天加了梁俞微信，在微信上跟他表白了。”
南柯下樓梯的腳差點踩空，蹙起眉驚訝地問：“真的嗎？”
“是你最近學傻了，班裏發生了啥你都不關心！”
“那......梁俞怎麼回答她的？”
黃夢馨笑了笑，跟她賣關子，“你現在跟他是同桌了，待會回去你自己問他唄。”
然後無論南柯怎麼問，黃夢馨都選擇裝聾作啞，就是不告訴她梁俞有沒有同意徐歡歡的表白。
上完廁所回到教室，離上課還有兩分鍾。
梁俞在位子上翻著一本課外書，是剛開學時就在班裏被搶著傳閱的十宗罪。
在他旁邊坐下，南柯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手心都緊張的出了汗。
“那個......”
“怎麼了？”
“同學們，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回到教室，開始上課......”
斟酌的時間太長，等到她鼓起勇氣問出口的時候，鈴聲剛好響起。
“算了，沒什麼事。”
梁俞奇怪地看了她一會，最後也沒問下去。
南柯暗自懊惱，心裏憋得難受，英語課上拿著筆在紙上畫圈圈抒發心中憤懣。
胳膊被人輕輕戳了戳，南柯看過去，戴著眼鏡的梁俞目視前方看著黑板，右手卻壓著一張紙條往自己桌子上推。
接過紙條，上麵是他龍飛鳳舞略顯潦草的字：
有什麼事直接說，別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