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呼吸一滯，有一種被看穿的心虛。
她弱弱地在紙條上寫下“我隻是有點好奇，你對徐歡歡表白的回應是什麼”，寫完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又在後麵加上了“我隻是問問，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就當做我什麼也沒問就好”。
把紙條遞回去，梁俞低頭掃了一眼，然後拾起筆在上麵寫了什麼，接著又把紙條啪的一聲拍回在唯唯諾諾的南柯麵前。
“我沒同意，下次有什麼事直接問我就行，我又不吃人。”
1
周四下午第二節大課間，學校的廣播站會放一整個課間的歌，大家投稿的歌曲都是在這個時間段被播放。
這是繁重的學習生活之外難得悠閑的時光。
南柯買了冰棒，和黃夢馨一人一支站在走廊窗前吹風。
音質並不清晰的流行歌曲傳進耳朵，南柯聽出這首歌是《粉色蘇打》。
望著教學樓樓下人來人往的人，南柯感到一絲難得的愜意。
“那不是徐歡歡和梁俞麼？”黃夢馨忽然指著樓下花壇的方向，激動地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
“這什麼情況啊，徐歡歡這是要當麵再表白一次嗎？！”黃夢馨摟著南柯胳膊往樓下看，幾乎要把整個身子都探出去。
而南柯皺著眉，時時關切地盯著樓下的兩人，心裏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徐歡歡仰著頭不知道在跟梁俞說些什麼，而梁俞單手插進褲兜，垂著頭，還是那副沒個正形的模樣。
兩個人的姿勢就這樣保持了大概五分鍾，徐歡歡不知道怎麼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在她說了什麼之後，一直低頭的梁俞終於有了反應，他後退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丟下一句話之後轉身離開。
身後的徐歡歡情緒失控，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你會後悔的！”
這一句氣沉丹田，讓樓上的南柯和黃夢馨都能聽見。
樓下路過的人聽的更加清晰，不少人朝徐歡歡看過去，竊竊私語。
這像是偶像劇裏才會發生的情景和台詞在臨川一中上演，像是石子投入湖水，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黃夢馨偷偷帶了手機，上課前拉著南柯到廁所看學校的表白牆，果然找到了關於徐歡歡和梁俞兩人的內容。
黃夢馨翻了翻，大概知道了下午事情的全部經過。
總而言之，就是表白被拒的徐歡歡並沒有死心，她趁著大課間找到梁俞，當麵對他又重新進行了一次表白，可惜梁俞還是沒有同意。
有下午路過聽到他們談話內容的同學說，徐歡歡好像有朋友是梁俞初中時的同學，知道梁俞初中時的一些事，拿那些事威脅梁俞，想要讓梁俞和她在一起。
隻是徐歡歡到底知道了梁俞初中時的哪些事，路過的那個人也沒有聽清楚。
南柯記得，剛開學軍訓時，徐歡歡確實說過，她有同學和梁俞是初中的同班同學。
“你和梁俞上過同一所輔導班，你知道徐歡歡說的是什麼事嗎？”
黃夢馨搖搖頭，“我也隻是跟他上過同一所輔導班，對他並沒有那麼了解。”
心事重重的南柯回到班級時，梁俞正趴在桌子上補覺。
在他身旁坐下，南柯盡量放緩自己的動作，不吵到他。
隨著上課時間的臨近，教室前門不斷有人進來，幾乎所有人進來的第一反應都是朝梁俞座位的方向看過來。
看來徐歡歡表白的事已經傳遍了。
梁俞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趴在桌子上，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馬上就要上課了，南柯猶豫著要不要喊醒他，從後門抱著籃球進來的陳昭正先她一步，跑了過來咚咚咚地朝梁俞桌子敲了好幾下。
睡眼惺忪的某人不耐煩地爬起來，“找死啊？”
陳昭正咧嘴一笑，“下節老師開會，打球去啊？”
梁俞伸手捏了捏眉心，然後他轉頭看向南柯，“我去打球，幫我看著點老師。”
南柯一驚，“你真的要逃課嗎？”
梁俞揚起眉梢，“怎麼？”
“沒怎麼...就是，我又沒帶手機，老師來了我也沒辦法跟你說啊。”南柯搜刮腦海找出這樣一個理由，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勸他不要逃課。
“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陳昭正聞言四下張望，然後走到南柯跟前，從校服褲兜裏掏出一部沒帶手機殼的白色手機，迅速塞進了她的桌洞裏。
“沒有密碼，老師回來了你就打開微信，給裏麵備注CZZ的發消息就行。”
話音剛落，沒等蒙圈的南柯答應他們的請求，陳昭正就拉起一旁的梁俞，兩人勾肩搭背地朝門外走。
兩人前腳剛走，後腳上課鈴就響了起來。
這節課果然沒有老師，李冀川搬著凳子在講台上坐下，領著大家上自習。
梁俞和陳昭正一走，南柯和黃夢馨都沒了同桌，於是在征得李冀川同意之後，黃夢馨拿著作業坐在了梁俞的位置上，找南柯做伴。
“不是吧，他們直接把手機給你了？”
把他們兩人逃課並且讓自己幫忙看老師的事說了之後，黃夢馨驚訝的連眼睛都快掉出來。
南柯點點頭，悄悄點開那部手機，把桌麵展示給黃夢馨看。
“應該是他們的備用機。”桌麵上除了自帶的軟件就隻有一個微信一個作業幫。
就像電視劇裏偷聽必發出聲響，等人必下雨，劇情的推動總要有一些看起來並不巧合的巧合發生，南柯拿著手機給黃夢馨看的時候，一條微信消息的彈窗彈了出來。
於是，來自備注徐歡歡的信息被兩人猝不及防的盡收眼底。
徐歡歡：「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了？我不會把你初中校園霸淩別人的事說出去的，我那是嚇唬你的，你別不理我行不行？我們不可以做回普通同學嗎？」
校園霸淩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化作鋒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南柯的眼睛，讓她的雙眼生疼。
兩人看著信息，一時間都呆愣住，消化著裏麵信息量巨大的內容。
“在幹什麼？”耳畔忽然響起一道低沉卻柔和的聲音。
南柯嚇得一激靈，連忙把手機塞回桌洞。
李冀川沒想到南柯抬頭時，會是一副眼底發紅，失了魂的愣怔模樣。
幾縷碎發垂在她的耳後和脖側，隨著她仰頭的動作微微搖動，我見猶憐。
李冀川輕咳一聲，低聲道：“別再玩手機了。”
南柯回過神，扯出一個笑，“嗯，不玩了。”
李冀川走後，黃夢馨戳了戳南柯的胳膊，“徐歡歡說的是真的嗎？”
南柯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地搖搖頭。
黃夢馨也不知道搖頭的意思具體代表了什麼，她看出南柯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沒再問什麼。
像是為了轉移南柯的注意力，黃夢馨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朝講台上的李冀川揚揚下巴，“我觀察他好長時間了，他每天就是做題吃飯上課下課，根本沒什麼女生出現在他身邊，我猜他上次說自己有喜歡的人隻是因為看出我喜歡他，為了拒絕我而找的借口。”
南柯微微蹙眉，“然後？”
黃夢馨咧嘴笑笑，“然後，我決定，我要追他了！反正他又沒有對象，喜歡一個人不就是要勇往直前嗎，他如果一直不喜歡我，大不了我跟他做朋友唄。”
南柯看著黃夢馨，愣怔了好久之後由衷地說道：“嗯，你一定要加油。”
......
下課，黃夢馨收拾東西回了自己的座位，南柯留在原地，有些煩躁地把練習冊翻得嘩嘩作響，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沒一會，梁俞和陳昭正回來了。
打了一節課球的他出了些汗，夏季校服的後背微微被汗浸濕，衝洗過的臉上還掛著殘留的水珠。
他在旁邊坐下，不知從哪掏出一塊德芙放到了南柯的桌子上，“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味，就拿了草莓的。”
南柯看著被體溫融化的軟塌塌的巧克力，語氣控製不住有些生硬，“你給我巧克力幹什麼？”
“感謝你幫忙看老師啊，怎麼了你？”
南柯把巧克力推回梁俞的桌子上，又把手機放到他的桌洞裏，聲音悶悶地：“不用了。”
梁俞沉默地看著被退回來的巧克力，轉頭盯著南柯看了半晌，什麼話也沒說。
氣氛一時間變得令人窒息，連空氣都似乎格外焦灼。
兀的，他嗤笑一聲，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什麼，“行。”
然後他把巧克力丟進桌洞，隨手翻開麵前的書，夾著筆的右手把筆轉的飛快，像是在壓抑什麼呼之欲出的情緒。
一直到下午放學，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晚上去食堂吃飯，南柯和黃夢馨端著餐盤剛找到位置坐下，徐歡歡就找了過來。
因為跟梁俞表白，徐歡歡自己也處在了輿論的中心，曾經跟她結伴而行的人並不想跟一個走到哪都被議論的人待在一起，於是她落了單，隻能來投奔南柯她們。
一見到徐歡歡，下午看到的那條短信就又跳了出來，在腦海裏不停叫囂。
南柯戳著盤子裏的米飯，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徐歡歡，梁俞他......初中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徐歡歡咽下嘴裏的雞腿肉，拉長音調歎氣，然後才緩緩開口，“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清楚，我隻是聽我那個同學說，他初中時挺混的，打過架逃過學，曾經和人打架把人揍進了醫院，後來被打那人就莫名其妙轉了學，而梁俞連處分都沒背，我就覺得梁俞可能家裏有關係，把這件事壓了下來，然後......”
“然後你就把這件事定性為校園霸淩，以此要挾他跟你在一起，他如果不同意你就要把自己都沒了解清楚的‘事實’告訴所有人？”
南柯皺起眉，胸腔似乎有一團火在往上躥。
徐歡歡訕笑，“我那隻是嚇唬他，我怎麼敢真的把這件事傳出去啊，我也就跟你們說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解釋完她才意識到不對，問南柯怎麼知道自己跟梁俞說話的內容，準確的說，是自己威脅梁俞的話術。
南柯卻沒回答她，直接起身離開了食堂。
“南柯！”追上來的黃夢馨拉住她的手，“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激動啊？”
出門被風吹了一下，南柯總算冷靜一點。
她沒了剛才懟徐歡歡的氣勢，蔫蔫地垂下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覺徐歡歡做的很過分。”
她更氣她自己——她怎麼能誤會梁俞呢。
2
晚自習，班裏鬧哄哄的。
南柯看著身旁空著的座位，再一次懊惱自己的不信任。
桌洞裏放著她上課前剛買的雞翅包飯，現在還熱乎著呢。
吱呀。
年久失修的教室前門被推開發出特別的聲響。南柯抬頭看過去，終於見到了姍姍來遲的某人。
梁俞跟講台上值班的老師說了自己遲到是因為送打球崴到腳的陳昭正去醫務室，老師也沒為難他，點點頭就讓他回了座位。
梁俞沉默地在旁邊坐下，南柯一下子變得很緊張。
在心裏默數十個數，南柯眼一閉心一橫，伸手拉了拉梁俞衣袖，把雞翅包飯拿出來遞到他手邊。
“給你的......”
梁俞淡淡掃了一眼，“給我這個幹什麼？”
南柯咬了咬唇，聲音小的像是蚊鳴，“給你賠禮道歉......對不起，我今天下午不小心看到了徐歡歡發給你的消息，誤會了你。”
梁俞沒接她的東西也沒說話，南柯垂著頭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個被定住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