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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唱軍歌剩下的兩個人選,是教官見梁俞實在為難,自己點了兩個,選完人之後,班長李冀川帶著他們一起去多媒體教室練習。
“軍訓結訓儀式那天,我們除了走方隊還要上台唱軍歌,所以大家都好好練習,不要給十三連丟臉。”李冀川給大家發了打印的歌詞,“我們連抽到的曲目是《打靶歸來》,有會唱的同學嗎?”
大家都搖頭說沒唱過,梁俞在一旁拿著歌詞扇風,提議道:“班長,你打開電腦給我們放一遍唄。”
李冀川正有此意,於是招呼大家拉上窗簾,打開了電腦和白板,用音樂軟件搜索《打靶歸來》的原唱。
不大的教室裏,高亢有力的男音穿透力極強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南柯和黃夢馨找了個位置坐下,仰頭看著屏幕上的歌詞。
拉上窗簾的教室裏有些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屏幕投射下來的淡藍色光,所以即使放著軍歌,屋子裏的氛圍也有一種靜謐的安寧。
其他幾個人也都紛紛找位置坐下,梁俞和李冀川剛好坐在她們兩人後麵。
梁俞一坐下就伸手戳了戳黃夢馨的肩膀,“唉,待會出去吹吹風啊?”
“去哪啊,咱不是還要練歌嗎?”
梁俞抬手搓了下耳朵,“這歌多聽幾遍不就會了麼,一個下午還能都用來練歌,那不浪費了!”
黃夢馨看了一眼旁邊的李冀川,笑開了:“你當著班長的麵說這些真的好嗎?”
梁俞不在意地碰了碰李冀川肩膀,“你也不想把一整個下午都用在《打靶歸來》身上吧?”
李冀川推推眼鏡,語氣輕淡,“隻要你們能保證上台的時候別差的太離譜,別的我不管。”
梁俞揚唇,“成。”
隨後他把視線轉到南柯身上,朝她微微揚了揚下巴,“你呢,跟著出去還是練歌?”
黃夢馨也慫恿道:“南柯你也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吧,屋子裏多悶。”
鬼使神差的,向來老實安分的南柯點了頭,痛快地答應下來。
跟著他們兩個離開多媒體教室,出了門才發現這個時間點正是一天中最熱最悶的時候,熱浪滾滾,光是走路都讓人忍不住一個勁的淌汗。
“你最好帶我們到一個不用曬太陽的地方,要不然我倆轉身就走。”黃夢馨雙手擋著太陽,忍不住威脅道。
梁俞走在前麵,步子邁得輕快,“你跟著走就完了。”
明明都是高一新生,可他就是比她們更熟悉學校構造一樣,帶著兩人左拐右拐走了大概三四分鍾,走過人工湖後邊的小路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而窄的僻靜小路。
小路應該是個已經半荒廢的角落,左手邊是實驗樓的後牆,右手邊是半堵石牆,看起來年代久遠。
矮矮的石牆上半部分圍了一圈鐵絲網,布滿紅鏽的鐵絲網對麵,是一條長長的,樹蔭濃密的,布滿各種小攤販的,人來人往的步行道。
“我的媽,你是怎麼發現這的。”
黃夢馨上前幾步,趴在鐵絲網上看著外麵的景象。
梁俞不緊不慢跟上去,朝不遠處一個雞翅包飯的攤位喊了聲“聚哥!”
聽見聲音,穿著灰色老頭背心的中年男子樂嗬嗬朝他招了招手,喊道:“來點啥?”
“三個雞翅包飯,三瓶可樂。”
於是在黃夢馨和南柯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中年男人將打包好的雞翅包飯和飲料都裝進一個大塑料袋裏,然後走到鐵絲網的對麵,拾起地上的一根竹竿,熟練的將塑料袋係在竹竿頂端,從鐵絲網對麵將東西送了進來。
梁俞接過東西,又從口袋掏出零錢,將錢塞進竹竿頂端裂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
“你到底是怎麼發現這裏的?”
梁俞將雞翅包飯和可樂分別塞進震驚中的兩人手裏,然後貼著牆根一屁股坐下,擰開可樂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多跟學長學姐聊聊自然就知道了,他們不想吃食堂的時候都來這。”
南柯再一次震驚於他的社交能力。
回過神,她看著手裏的雞翅包飯和可樂,覺得十分燙手。
她悄悄拉了拉黃夢馨,“你問問他這個多少錢。”
黃夢馨道:“你為啥不自己問?”
話雖如此,她還是替南柯問了,“梁俞,南柯問你這兩樣東西多少錢。”
梁俞仰頭喝可樂的動作一頓,他放下可樂奇怪地看了一眼南柯,“沒多少錢,我請你們了。”
“不能這樣,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
話音落,梁俞一時沒再說話。
南柯懊惱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生硬的時候,梁俞拍拍屁股起身,走向她。
如果不認識梁俞,單看他的外表,真的會把他當成那種話不多,脾氣火爆,一點就著的冷臉帥哥。
此時他麵無表情地走向自己,南柯下意識緊張起來。
“哎呦,都是同學,真不用跟我這麼客氣,要不然你就把這當作我的謝禮。”
他一開口就破功,是出人意料的隨和。
“什...什麼謝禮?”南柯大腦發緊,隻能跟著本能的疑問問他。
“是我把你倆拉過來唱歌的,你倆也都過來了,我謝謝你倆還不行麼。”
一旁的黃夢馨也勸南柯,“南柯你就吃吧,他初中的時候就可大方了,之前班裏誰生活費不夠了都找他救濟,百試百靈,跟著他就不會餓肚子!”
梁俞眉梢輕挑,玩笑道:“嗬,敢情你們都把我當冤大頭啊。”
身為冤大頭本人的他朝南柯手裏的雞翅包飯努努嘴,示意她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輕飄飄一句話,南柯心裏的負擔好像就這樣被輕易拂去,剩下的隻有坦然。
她想,吃了他給的東西,以後有機會,她也要給他帶好吃的,就當是還給他的。
這份小小的私心南柯並沒有表露出來,她笑了笑,道:“正好我也有點餓了,那我就不客氣啦。”
梁俞見她笑了,終於放心,大咧咧重新坐下,繼續吃起來。
打開包裝袋,烤雞翅的油香味撲鼻而來,牙齒咬開韌性滑膩的雞皮,裏麵摻雜著玉米粒和胡蘿卜粒的蛋炒飯在嘴裏爆開,混合著外層塗滿醬料的雞皮,油香四溢,越嚼越有味。
微風浮動,梁俞靠著矮矮的牆根席地而坐,頭頂的樹蔭延伸出一小塊光陰斑駁的影子,他就坐在影子裏,晃動的光斑牽扯著不遠處南柯的心事。
南柯擰開可樂,刺激的液體嗆得她咳嗽了一聲,黃夢馨遞給她一張紙巾,擦幹淨嘴巴,南柯悄悄看了一眼梁俞,擔心自己剛才的狼狽會被他盡收眼底。
可梁俞並沒有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他隻是仰著頭看頭頂上的枝繁葉茂,像是有心事。
2
往後幾天排練,三個人經常會跑到這條小道偷懶,而其他人也在掌握這首歌之後陸續開始逃避練習,李冀川也樂得清閑,直接帶著練習冊去多媒體教室,等人走幹淨了,他就在安靜的教室裏攤開書做題。
炎炎夏日,酷暑難耐,能在每天最熱的時候躲在樹蔭底下閑散的聊天吃東西,是南柯怎麼也沒想到的。
但是幹坐一個中午也未免太過無聊,黃夢馨閑不住,想起自己宿舍櫃子裏還藏著一盒大富翁,二話不說拍拍屁股起身,一路小跑著回宿舍去取了。
僻靜的林蔭小道這下隻剩下南柯和梁俞。
南柯也貼著牆根坐下,距離梁俞大概一臂的距離。
後背貼在牆麵上,能感受到身後汽車駛過時傳來微弱的振動。
頭頂的樹枝末梢隨著微風搖晃,蟬鳴混合著市井氣息在耳畔演奏,一切都舒服的讓人忍不住犯困。
“你之前在哪上的初中?”
南柯瞌睡被嚇跑,她扭過頭去看梁俞,發現後者並沒有看她,而是撿了根樹枝漫無目的地在地上畫圈圈。
可能是覺得兩個人什麼話也不說有些尷尬,於是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臨川市中心中學,你呢?”
“我之前在二中。”
“嗯嗯。”
南柯想起什麼,問:“你是近視嗎?”
梁俞畫圈的動作一頓,看向她,“你知道?”
“黃夢馨跟我說的,她說你初中的時候戴眼鏡。”
梁俞笑了笑,“嗯,我近視還挺嚴重的。”
南柯“那你現在為什麼不戴眼鏡了”的問句還沒問出口,梁俞自己就說出了原因,“我其實很不喜歡戴眼鏡,感覺那個玩意架在鼻子上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小時候我爸媽看著我,我不敢不戴,現在沒人管我了,我就摘下來了。”
南柯了然地點點頭,以為他說的“現在沒人管我了”是指進入高中之後住宿,家長不在身邊的意思。
“你近視多少度啊?”
梁俞聞言沒回答,而是忽然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盯著南柯。
如果不知道,根本看不出梁俞近視,他的瞳仁很黑,是那種很純粹的黑,沒有半點近視無神的感覺。
南柯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有一種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
“三百,我還有散光,現在看你就有一點模糊。”
說著,梁俞伸手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我都習慣了,現在不戴眼鏡上下樓梯跟戴眼鏡沒什麼區別。”
南柯愣愣地點點頭,“軍訓結束,以後上課你還是要戴的吧,要不然看不清黑板。”
“對,隻有上課的時候戴。”
兩人再沒人開口說話,大概半分鍾之後,黃夢馨回來了。
她把大富翁藏在軍訓服裏,一路抱著肚子小跑回來。
“我去宿舍路上碰到咱們班長了,”黃夢馨拆著包裝盒,氣都沒喘勻就著急地說,“他真的學習好用功,一個人拿著筆和書在餐廳門口石桌那做題。”
梁俞扯下嘴角,不痛不癢地開起玩笑,“看上了?”
黃夢馨手一抖,手裏剛拆開的大富翁散落一地,她生氣地跺了下腳,沒有回答梁俞的問題,“都撒了!”
南柯過去蹲下幫忙撿卡片,柔聲道:“你別著急。”
黃夢馨道:“你看看人家南柯!”
身後的梁俞目光落在女生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心:怎麼一蹲下人更小了......
練軍歌的時間是每天的一點半到三點半,時間到了他們還要回到連隊訓練,直到五點半解散。
幾局大富翁過去,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
宿舍裏有隻有一個女生戴眼鏡,當天晚上結束訓練回到宿舍,南柯突發奇想地問那女生要來眼鏡試著戴了一下。
女生的眼鏡是二百度,戴上後南柯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頭暈的厲害,一分鍾不到就摘了下來。
光是二百度就讓人這麼暈了,梁俞三百度的近視不戴眼鏡真的不會影響正常生活嗎?
直到躺在床上南柯還在想這個問題,這是她第一次,因為別人的一點點小事就翻來覆去,想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