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下意識挺直腰杆,像是上課被老師點名提問的小學生,“啊...不,不是啊...”
話說完的下一秒,南柯就懊悔地咬住舌側的肉,暗罵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兒,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
意識到自己不同以往的緊張,那個時候的南柯也沒有多想,隻當是自己太過缺乏和異性交往的經驗才會如此生疏怯懦。
此時哨聲吹響,梁俞單手撐地起身,對黃夢馨說:“我回去了。”
緊接著,視線裏的他一路小跑回到了隊尾,又成了距離四排甲乙丙丁的男主角。
南柯一路目送他,看到他回到位置後周圍的男生一下子笑開,帶著揶揄問他和剛才那個女生什麼關係,為什麼去找她,是不是喜歡人家。
南柯轉回頭,撇撇嘴,覺得那幫男生真無聊,什麼事都能扯上喜歡不喜歡。
5
整個下午的訓練隻有兩次集體休息的時間,第一次休息時梁俞來找黃夢馨聊天,局外人的南柯竟然開始期待第二次休息時間趕快降臨,她比黃夢馨還好奇第二次休息時梁俞會不會再次過來。
剛才他就坐在她的對麵,南柯不曉得為什麼,將打盹被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他的那一刻的感覺牢牢記在了心底。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訴說明白的奇異反應,翻遍詞典也找不出形容它的字眼,卻能被心跳感知的清清楚楚,每一個細微感覺都刻印在腦海,甩也甩不掉。
南柯喜歡上帶給她這個奇妙反應的人之前,先喜歡上了這種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的,多巴胺分泌的快感。
於是她想見他,想見到那個能讓自己變得不同的人。
南柯沒有手表,手機也在訓練之前就交了上去,隻好不停地詢問時間,心裏默默計算還有幾分鍾吹哨休息。
立正、稍息、立正、跨立、蹲下、起立......枯燥重複的動作因為心裏的期盼變得不再那麼無聊,反而讓她有一種謎底揭曉前故意拖延時間,就是不告訴你答案的拉扯感。
吹哨,似乎連哨音都比其他時間清脆響亮。
悄悄轉頭望向最後一排,尋找那個人身影的時候,黃夢馨卻拉住了南柯的手,唇色有些發白,“我好像來那個了,陪我去趟廁所吧。”
南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迅速壓下心底小小的失落,“好,我陪你去。”
廁所在操場東北角,兩人走過去的時候女生廁所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
黃夢馨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攥著紙巾和衛生巾,有些崩潰,“為什麼女生廁所的隊永遠這麼長?!”
南柯哭笑不得,安慰她,“再等一會就好了,前麵隻剩四個人了。”
沒想到終於排到黃夢馨的時候,集合訓練的哨音又吹響了。
黃夢馨無語地閉了閉眼,然後毅然決然地拉開隔間的門,對南柯說:“你先回去訓練吧,教官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肚子疼,一時半會回不去。”
臨川一中要求學生在集合哨響的一分鍾之內必須回到班級所在的隊伍站好,每次集合總教官都會站在主席台上,隨機挑選一兩個跑得慢沒在規定時間回到隊伍的倒黴蛋,拎上主席台罰站。
南柯不敢耽擱,匆匆應聲好就轉身朝十三連的方向跑開了。
哨音剛停下,總教官已經雙手抱胸站在主席台,好整以暇地看著下麵零零散散還在狂奔的學生。
一分鍾的時間要跨越大半個操場回到十三連,南柯邊跑邊在心底痛罵為什麼廁所要離隊伍那麼遠。
眼看離十三連還有四十幾米的距離了,頭頂傳來擴音器啟動音,總教官拿著大喇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起來:“十、九、八......”
天殺的倒計時!
心裏急得不行,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加速,南柯眼睜睜看著旁邊的同學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紛紛加速狂奔起來,兩條腿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即將要放棄的時候,右胳膊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後邊撞了一下。
南柯慣性往前踉蹌兩步,卻並沒有摔倒,因為撞她胳膊的那股力又穩穩扶住了她。
朝右邊看過去,她看清扶住自己的是梁俞。
梁俞握住她的手肘位置沒撒手,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朝她低頭微微一笑,“我看你跑不動了,要不然我帶著你跑吧?”
男生的掌心隔著粗糙的軍訓服傳來溫熱的體溫,梁俞見她愣神,又鼓勁道:“就差這點距離了,得加把勁啊。”
時間已經直逼界線,梁俞來不及等南柯回答好還是不好,幹脆拉著她大步加速。
風在此刻喧囂起來,樹葉在搖晃,蟬鳴在歌唱,奔跑的速度太快,整個世界都在晃動的視線裏變得抽象模糊。
總教官沙啞的嗓音還在頭頂上空盤旋,倒計時臨近尾聲,南柯雙腳像踩在棉花上,任由梁俞拉著一步步往前跑。
“三、二、一!”
“都給我停下不許跑了,現在沒在隊伍裏的給我自覺到主席台罰站!”
話音剛落,手肘的溫度消失,南柯脫力跌坐在地上,草坪的觸感將她從雙腳離地的恍惚中稍稍拉了回來。
癱坐在地上調整呼吸,教官走了過來,笑道:“你倆這時間卡的剛剛好,晚一秒都要被揪上去了。”
南柯捂著胸口喘息,朝旁邊的方向望過去。
一旁的梁俞鼻尖冒了點汗,姿態閑散地站著,張口就來:“我這不是怕她回不來被揪上去,到時候挨罵的不還是你麼?”
教官笑著拍了下他的帽簷,“你還挺操心!”
隨後教官收起表情,清了清嗓子,“趕快站好,”又轉頭對南柯說,“緩過來了就起來,咱們要開始訓練了。”
南柯點點頭,撐地起身站好,下意識朝梁俞位置的方向看過去。
他...人好像...還挺好的。
黃夢馨痛經比較厲害,從廁所回來之後就跟教官請了假,一個下午都待在病號連裏坐著。
兩人結伴去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南柯跟她說了自己趕不回連隊梁俞帶著自己跑的事,黃夢馨聽完笑著打趣,“你覺得他人好啊?那要不要我給你倆撮合撮合?”
南柯一聽就急了,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瞎胡說。
黃夢馨扒開她的手,無語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開個玩笑,你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接著她想起什麼,幽幽道:“話說我都數不清梁俞到底談過幾段呢。”
南柯腳步一頓,“什麼?”
“從我認識梁俞開始,他身邊好像就沒缺過人,到現在都不知道已經談了多少個女朋友。”
南柯咬著果茶的吸管,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心裏忽然有種不痛快的感覺。
自己感動到不行的小事,會不會隻是他慣用的招式,或者做多了,習慣性就做出的舉動?
她抬頭望向並不清晰的月亮,歎氣。
黃夢馨見她一副惆悵萬分的樣子,問她怎麼了。
南柯不知道自己一腔沒來由的情緒該如何訴說,幹脆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說道:“我突然想到我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有點受刺激。”
黃夢馨笑得不行,“沒想到你還是個純情小女生哈哈哈哈。”
南柯看著她在那笑,隻能咬著吸管一個人默默鬱悶。
軍訓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教官開始為了軍歌比賽在連隊裏選人。
選拔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誰把強軍戰歌唱的最大聲最有力就選誰。
一開始教官隻選了幾個嗓門大的男生,到最後發現人不夠,於是他把目光投到了在角落裏渾水摸魚的梁俞身上。
梁俞天性活潑,跟誰都能聊上幾句,這幾天他已經跟教官混的比較熟了,兩個人經常互相開幾句玩笑,休息時梁俞也會拉上教官和其他男生一塊打鬧。
剛和教官對視上,梁俞就意識到了不妙,情急中脫口而出,“選人怎麼不選女生啊,教官你不會嫌我們連的女生聲音小吧!”
此話一出,他周圍的男生有一個算一個,都起哄著讓教官挑幾個女生去唱軍歌。
女生都不愛扯開嗓子用吼的方式在大庭廣眾下唱歌,紛紛低下頭躲避教官巡回的視線。
“既然女生沒有主動參加的,那梁俞,你來推薦幾個女生!”
南柯偷看過去,看到梁俞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瞬間僵硬住,“不是吧?”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可置信地問。
教官把梁俞叫到前麵,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來,你看看,選哪幾個。”
梁俞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讓我選?不太好吧。”
教官拍拍他以示鼓勵,“沒事,我給你的特權,到時候就由你來帶領女生訓練唱軍歌。”
連隊裏一下子笑開,還有男生調侃的聲音響起:“梁哥好福氣啊!”
“我也想帶女生唱歌~”
梁俞一個眼刀過去,起哄的男生總算安分了點。
教官讓梁俞至少挑出四個女生,隨著梁俞的目光不斷在女生裏跳轉猶豫,南柯不知道為什麼跟著緊張起來。
她低下頭,盡量放緩自己的呼吸。
感受到梁俞的視線在自己的方向微微停頓,南柯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黃夢馨,你快來救救我。”
南柯抬頭,看到和自己緊挨著的黃夢馨無奈地笑了笑,大方地走了過去,“那我就幫幫你吧,唱軍歌算我一個。”
梁俞感激地給她遞了個眼神,然後又十分頭疼地開始選剩下的三個人。
人家初中就認識,選人的話肯定選自己熟悉的啊,你在期待什麼呢?
南柯又垂下頭,看著腳邊那空出一塊的草坪,強迫自己不在意。
“那個,南...柯,要不你也來唱軍歌吧?”
梁俞終於看到角落裏的南柯,也好不容易磕磕絆絆記起來她的名字。
他念著自己曾經拉過她一把,她應該會來唱軍歌才開口詢問,卻不知道,她早已等候多時。
“好。”
南柯抬頭時迎上梁俞有些不確定的眼神,大腦片刻空白後,仿佛所有認識的漢字都消失,她隻能回答出這一個字。
梁俞鬆了口氣,同樣對她遞出一個感謝的眼神。
南柯寧願他沒有這個眼神。
莫名的,她不想收到和別人一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