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冀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無奈的神情，“我是看你們幾個都差不多高，靠一起也沒什麼。”
徐歡歡做出一個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樣啊！”
李冀川點點頭算是回答。
站在身旁的黃夢馨突然開口問道：“班長，待會會點名嗎？”
“站好隊清點人數的時候會點名，怎麼了？”
黃夢馨擺了擺手，“沒事。”
站好隊，李冀川拿著名冊站在排頭的位置開始點名。
南柯前麵是徐歡歡，右手邊是黃夢馨，所以她們兩個一些微妙的小動作她都能盡收眼底。
剛開始點名，黃夢馨就輕輕拍了拍徐歡歡的肩膀，“別忘了仔細聽。”
而徐歡歡不知道還在因為早上黃夢馨沒有等她而有些別扭還是覺得黃夢馨這樣是不相信她說的確有其人，不情不願地答應道：“哎呀知道了。”
“南柯。”
“到。”
“梁俞。”
“這兒。”
後排一道懶洋洋的男聲剛落，徐歡歡突然轉過了身，急於證明一般，“就是這個名！梁俞！他還真在我們班！”
南柯跟著徐歡歡的目光側過頭去看黃夢馨，發現後者沒什麼反應，隻是快速地眨了眨眼。
“哦。”
徐歡歡蹙起眉頭，有些急了，“咋了你，讓我仔細聽，囑咐了我半天，結果知道那男的叫啥你就一個‘哦’？”
黃夢馨不緊不慢地將耳邊碎發捋了捋，“不然呢，你還想我有啥反應？”
徐歡歡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鼓著嘴盯著雲淡風輕的黃夢馨好一會，最後沒轍，哼了一聲轉回去不說話了。
操場上綠花花的一片人海，人海按照班級劃分被分割，成了一個一個的長方體，像是飯團外的那一層方形海苔。
領導站上主席台對著話筒輕咳兩下，掏出稿子發言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太陽升的很高，耀眼的陽光帶著溫度灑在後背，烘的整個身體熱氣騰騰。
人和人的磁場是個很奇妙的事，比如都是剛認識的新同學，徐歡歡和黃夢馨之間就有一種奇妙的不對付，兩人說話也總是能讓人聽出一股暗暗較勁的感覺。
話不投機半句多，徐歡歡也不再找黃夢馨聊天，轉而跟南柯閑聊起來。
“就我剛才說的那個梁俞，聽說長得還挺帥的，我剛才掃了一眼咱班男生，感覺最後排沒紮腰帶的那個最符合...我朋友說他是那種看起來欠欠的男生。”
南柯被她最後的幾個字逗樂，差點笑出聲。
徐歡歡也笑笑，轉回去之前跟南柯說：“哎呀你往後排看一看就知道了，就是那種欠欠的但是又很帥的感覺，我沒騙你！”
徐歡歡的描述成功地勾起了南柯的好奇心，反正班裏這麼多人，她偷偷轉回去瞧一眼應該不會被誰注意吧？
南柯的位置和最後一排隔了四行，稍稍踮起腳尖，回頭從後排高個子同學肩膀間的空隙看，大概能將最後一排看個完全。
如果這一刻被攝影機記錄，在南柯的視角裏，她會記得回望時的陽光充沛的不得了，在鏡頭裏形成了夢幻迷離的光暈，透過甲乙丙丁的肩膀，偷窺視角的她小心翼翼的層層尋找，終於將鏡頭對準了男主角。
準確的說，是對準了男主角的腰。
軍訓服配有一個外腰帶，是紮在外套外麵的，男主角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紮，而是將腰帶纏在右手上，像是負傷包著繃帶的戰士。
南柯就是靠這個才快速認出了他。
鏡頭緩緩上移，目光依次掠過他的胸膛、肩膀、脖頸，即將看清他的臉時，男主角正巧因為天氣太過悶熱而用那隻纏著腰帶的手扯了扯厚實的軍訓服領口。
男生眉心微擰，忍不住在跟身旁的人吐槽這鬼天氣為什麼這麼熱，陽光直直打下來，在他的鼻側投下一小片陰影，說話時嘴唇張合，清晰又流暢的下顎線也隨之改變陰影的走向。
他身旁人曬得蔫蔫的，有氣無力地跟他聊天，而他聽著，下意識舔了舔幹燥的嘴角。
南柯匆匆收回視線。
氣溫高的讓人頭暈，人擠人的方隊裏愈發透不過氣，主席台上的領導講到激動處拉了一下原本固定好的話筒，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噪音響徹天際。
拉長的爆鳴中，頭暈的南柯忽然將昨天晚上穿棒球服的男生和剛才偷看的男主角兩者重疊起來。
她意識到，夜色中模糊淩厲的側臉，強曝光下不耐煩的神情，鮮亮的美式棒球服和不安分紮好的腰帶都屬於同一個人。
莫名的，南柯覺得這個男生應該就是徐歡歡口中的“Liang Yu”。
她覺得他很適合這個名字。
3
她們班是第十三連，教官是個年紀不大，模樣不錯但看起來一根筋的人物。
上午的時間經過冗長的開訓儀式之後已經不剩多少，教官也沒帶他們做多少訓練，一個上午過得還算輕鬆
中午吃飯，宿舍六個人結伴而行，南柯曬了一上午不太餓，想去食堂裏的小超市買點零食來充當午飯。
徐歡歡本著“曬了一上午這麼辛苦，當然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想法拉著其他舍友衝進了排黃燜雞的隊伍。
“待會咱們在門口那裏彙合吧，我已經把水壺放在那占好位置了。”
黃夢馨朝南柯揮了揮手，不緊不慢跟著徐歡歡她們也去排隊了。
南柯看著五人即將遠去的背影，有點邁不開腿轉身一個人去超市。
在家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一個人穿著睡衣逛超市的經曆，可一到學校，身邊沒人陪就好像什麼事都幹不了，南柯就是這麼別扭一個人。
“好啊，那待會見。”這幾個字在嘴邊轉了幾圈，還沒說出口，前麵的黃夢馨忽然去而複返。
“唉，突然有點口渴，我得先去買點喝的。”她鬆鬆脖子，自然地走到南柯身旁，“走吧？”
剛剛她還說自己把水壺放在了門口，想喝水的話完全可以去飲水機打水，用不著跑一趟超市。
南柯生了雙標準的杏眼，看人時總是水汪汪的，像是有話要說，此時感激又吃驚地望著黃夢馨，竟然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黃夢馨抬手摸了摸頭頂，“咱得快點了，超市人也挺多的。”
南柯回過神，然後被黃夢馨帶著一路小跑進了超市。
貨架間的空隙擠滿了人，兩個女生挨著，在人和人的中間緩慢移動，挑選自己想買的東西。
“對了，你還記得徐歡歡早上說的那個男生嗎？”黃夢馨視線在蜂蜜柚子和紅茶柚子兩者中來回跳轉，難以抉擇，糾結之際忽然冷不丁問了南柯這一句。
“記得，”南柯想也沒想，回答速度之快讓黃夢馨朝她看了一眼。
察覺到黃夢馨的視線，南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回答好像有點太快了，這沒什麼，可她就是憑空生出一種微弱的心虛感，急忙找補道：“徐歡歡說的那麼激動，想不記住都難。”
說完她瞟了一眼，看到黃夢馨還在挑選飲品，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稍稍鬆了口氣。
“我其實認識他，”黃夢馨拿起蜂蜜柚子，沒繼續將這個話題說下去，“我買好了，走吧。”
南柯的心在黃夢馨說出“我其實認識他”這五個字之後猛地一墜，在黃夢馨止住這個話題之後繼續著落體運動，抓不到救命的繩索，失重的急速跳動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忽然害怕黃夢馨繼續說出些什麼，又害怕她什麼也不說。
結完賬走出超市，黃夢馨喝了一口柚子茶，突然將剛才沒說完的話接了下去，“梁俞......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重名，但是聽徐歡歡描述之後，我就確定了，咱班的梁俞就是我認識的那個梁俞。我和他初中的時候上過同一所輔導班，當了一個暑假的同桌。”
“不過也不怪我不確定，他和初一的時候長得一點都不像了，他...長開了好多。”
超市購物袋勒的手心發緊，南柯清清嗓子，盡量壓製住自己語氣裏的好奇，就像平常聊天一樣問：“那他初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黃夢馨擰開飲料瓶仰頭灌了一大口，想了想，說：“他啊，初中的時候戴特別厚的眼鏡，特別皮，話特別多，感覺就是個煩人的小屁孩......”
黃夢馨說一句，南柯就在腦海裏給想象的初中版的他添上一筆。
“唉，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沒有半點初中時候的影子了。”
南柯點點頭，突然問道：“Liang Yu，是哪兩個字？”
“梁山的梁，小偷的偷去掉單人旁。”
4
下午集合，宿舍六個人雖然是一塊去的操場，但徐歡歡和另外三個女生走在前麵，南柯則和黃夢馨跟在後麵，兩隊人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卻誰也沒開口說一句“跟過來啊，別離我們那麼遠”。
南柯隱隱覺得，今天午飯過後，宿舍裏六個人之間似乎畫了一條線，她和黃夢馨在這邊，徐歡歡和其他人在那邊。
這樣也挺好的，南柯想。
下午訓練休息的間隙，南柯和黃夢馨靠著坐在草坪上打盹。
南柯拉下帽子擋住太陽，歪頭枕著黃夢馨肩膀即將睡著的時候，她感覺到身旁人的肩膀猛的向上一抬。
困惑地坐直身子，南柯抬起帽簷，迷迷瞪瞪的，一眼看到對麵本該空蕩蕩的草地上坐了個人，是梁俞。
剛才黃夢馨抬肩膀，應該就是跟他打招呼。
南柯瞬間連怎麼呼吸都忘了，滿腦子都是數不清的迷茫與驚訝。
分不清這是做夢還是現實時，黃夢馨拍了拍她，跟對麵的梁俞介紹道：“這是我舍友，南柯。”
梁俞盤腿坐著，胳膊向後撐著自己的身體，聞言朝南柯看了一眼，“你好，我叫梁俞。”
然後他很快收回視線，不鹹不淡地和黃夢馨繼續敘舊，“我昨天就認出你了，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話。”
黃夢馨也收回按在南柯肩膀上的手，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男生，感慨道：“但是我差點沒認出你，你變化也太大了吧!”
梁俞勾勾唇角，抬手抓了下有些亂的短發，“我是初二喜歡上打籃球，一年躥了十多厘米，樣子也變了。”
黃夢馨笑笑，打趣道：“是，變帥了。”
梁俞似乎受不了別人誇他帥，渾身都像是起了層雞皮疙瘩，他伸手指向黃夢馨，卻看向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南柯，用玩笑的語氣問：“她在宿舍說話也這麼油嘴滑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