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 3)

“是嗎?”

赤星副主任掏出香煙,點燃了火,若有所思。

“赤星君!”田原拖過椅子,湊近來說:“橫井貞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上次我曾問過您,您不肯明告訴我,事到如今,你該沒有什麼顧慮了吧?詳細談一談吧!”

“他是我的老朋友。”赤星吐了一口煙,答道。“我沒想到他會被殺,我還以為是自殺。”

“呃?自殺?”田原吃了一驚。

“什麼意思?”

“他這個人,你也見到了,他是屬於一種性格破產者,沒有酒他是沒法過日子的。可能酒精中毒了。”

這一點,田原也觀察到了。

“他的履曆呢?”

“他是我的老同學,大學時代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才子‘,都很尊重他。大學畢業後,一直沒見過麵。過了十四、五年,突然在東京街上碰見他,那時他說在當新聞記者。”

“哪家報社?”

“不是一般報杜,是稅務方麵的報紙,叫《稅務每報》。”

“那是一種專業報紙羅?”

“是的,可以算是一種專業報紙,是專門敲人家竹杠的。那《稅務每報》表麵上是向納稅者傳播稅務知識,其實,它領取國稅局和稅務署領導於部的津貼。”

“這樣的才子為什麼進這種莫名其妙的報社?”

“事情是這樣的。以前他在大報社幹過。他好喝酒,喝了酒,使容易染上壞習氣,他跟部長吵架,被報社辭退了。那時候的事兒他沒細說。總之,他隻說在報社幹過。打離開報社起,他有點變了。”

“怎麼變了?”

“凡是落泊者必定會陷入一種自我嫌惡的情緒,也討厭別人。日而久之,就成為性情乖僻的人。當然他很會幹工作,象他這樣的才子,在我們報社裏可找不出來。”

“你一直跟他來往嗎?”

“不,以後音訊杳然。我跟他喝了一杯酒分手的,從此再也沒有消息。又過了五、六年,有一次在電車上遇見他。我發現斜對麵坐著一個疲憊不堪的漢子,仔細一看,是橫井。他也發現了我;’阿!您好!蛭易呃礎K澩┮簧碭叢本朔頻墓擲錒製奈鞣派硝晾凰懼臁R緩羝於際薔莆抖!?

“這時,他已經辭去了《稅務每報》的職務?”

“是的。已經辭掉了。因為好久未見麵了,我在中途下車,同他在車站前一家小吃店裏喝了一杯。他那時說的話可有意思了。”

“他說些什麼?”

赤星的話頭漸漸轉到橫井貞章的身世,田原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8

聽了赤星的介紹,橫井貞章的形象就浮現在眼前——在破爛不堪的榻塌米上,他穿著一身髒得要命的和服,坐在那裏,長長地花白頭發聳得高高的,還有高高的顴骨,態度傲然,端著一大碗酒狂飲,一副不可一世不肯向人妥協的架式。

“在小吃店裏,他說了些什麼?”田原典太問道。

“就象我估計的那樣,他已經辭去了《稅務每報》的職務,沒有職業,窮極撩倒。我請他喝酒,酒雖不好,他卻高興極了,因為平時他隻喝燒酒。我問他為什麼離開那家報社,這時他老淚縱橫。”

“難道他受了什麼委屈了嗎?”

“是的。我聽了之後也憤慨極了。”

“什麼事呢?”

“剛才我說過,這家《稅務每報》是接受國稅局、稅務局頭頭的津貼創辦的。實際上它是專門尋找國稅局、稅務署的過錯,把它作為新聞,敲人竹杠。大凡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專業報紙都是如此。橫井這個人腦子很好用,他抓到一件非常大的逃稅案件。”

“哪個案件?”

“是某造船公司十億元的逃稅案。這事情一敗露,便轉入政治交易,最後隻減以三億元。這件事被橫井抓住後,為了納稅者的利益,他一定要公諸於世。我忘了說了,那時他己升任為總編。”

“就是為了這個問題?”

田原聽到這裏,以後事態的發展,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

“這個《稅務每報》的經營者,利用職員的勞動,養肥了自己。也許我說多了。不過,大凡官廳方麵的專業報紙的記者,平時都受到的官僚們的款待,到熱海、箱根飲酒作樂,臨走再拿點兒錢。官僚們善於操縱報紙,和記者互相勾結狼狽為奸。那些大公司邀請稅務署長到箱根去吃喝,專業報紙的記者就坐汽車去盯梢,闖進現場,抓住把柄,兩頭敲竹杠,狠狠地撈一把,這種事情是常有的。橫井貞章的《稅務每報》就是這樣的報紙。橫井這個人並不怎麼聽話,他抓住把柄,打算公事公辦,可是社長卻打算私下了結。消息打出清樣來,社長拿著清樣到造船公司一亮,往後的事情不用我說,你就可想而知了。”

“我明白了,給果橫井和社長鬧翻了,離開了報社,是不是?”

“是的。那時候把十億的逃稅、減為三億的法人稅科料長,現在擔任這家造船公司的會計顧問。”

“豈有此理!”

“你不用生氣。正因為在專業報紙裏有橫井這樣的人,那種見不得的人的事往往就辦不成了。可是他喝酒越來越厲害,終於成了酒精中毒。有一天,他來了勁,獨自跑到那家造船公司去罵銜,上了他們的當。他們告他犯有恐嚇罪,關了他一年。”

“太不象話了。”

“這且不說,橫井從監獄裏出來時,老婆跑了,唯一的孩子也被老婆帶回娘家。他丈人家認為橫井這種人不會再有出息,跟他斷絕了關係。”

“這老婆也大差勁了。”

“話雖這麼說。不過要是一個男人成天價喝酒,喝醉了酒就發脾氣,又沒有收入,誰受得了啊?他的老婆也算不錯的,橫井失業時,她還到飲食店找活幹,直到橫井進了監獄,實在無法忍受,才回了娘家。橫井也絕望了,說是為了孩子,這樣也好。當然這也是硬著頭皮無可奈何。他那老婆很漂亮,是橫井初戀的情人。”

“原來如此。”

田原典太聽罷,黯然悲傷起來。

“打那以後,他的酒精中毒症更加厲害了。飯可以不吃,可是燒酎不能不喝。他曾經一次一次請我到他家去,也就是你去過的那所破破爛爛的房子,一看他那潦倒不堪的樣子,我曾經擔心他會不會自殺。上次你想了解稅務署的情況,我想橫井正合適,於是介紹你去。”

“赤星君!”田原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把橫井介紹給我,我知道您的用意。”

赤星副主任羞澀地眨眨眼睛,“你想,你去取材,哪能白幹啊?總得給點取材費吧?我讓會計給橫井送了點錢去。”

田原這才了解橫井的心情,橫井如此熱心協助,那是對赤星一番好意的感謝。

然而,誰想到這樣反而害了他。橫並貞章接受了田原典太的委托,這才送了命。

“你是怎樣托付給橫井的?”

赤星這才向田原提問。田原典太說明自己是如何向橫井介紹案件的始末及要求他幫助的。

“唔。”赤星副主任若有所思地仰起了頭。

“赤星君,你是不是在想殺死橫井的犯人是誰?”

“那怎麼會知道。”赤星悲愴地說。

“我托付給橫井君以後,橫井曾經來過電話,那時,橫井說已經找到犯人的線索。我問他是誰,他說是‘階梯’。”

“階梯?”赤星瞪起了眼睛,“那是什麼意思?”

“是上樓去的階梯啊!我也不知道是指的什麼。我要求他說明,橫井說,不久就會明白的,便把電話掛斷了。”

“簡直莫名其妙。不過他這個人不會隨便亂說的。總是抓到了什麼證據。”

“此外他說還要到舊貨店去找。”

“什麼?舊貨店?”赤星副主任更摸不著頭腦了。

“因為時間緊,他在電話裏沒有細談。要是他稍為多談一些,總可以抓住一點線索。赤星君,我一定要拚著命去追查殺害橫井的凶犯。”田原激動地說。

“你好好幹吧!我拜托你了。因為他是我的老朋友,我要替他報仇。我去跟部長說一說,多批點費用。田原君,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