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用什麼方法來調查清楚呢?”赤星吸著香煙,托腮沉思。
“我想——”田原也沒有好主意,因為他對稅務署幾乎一無所知。
“怎樣去調查崎山和野吉呢?你得講究點方法,是不是?”赤星瞅著田原的臉說道。
“是啊!真有點棘手,”田原想了一下,說道;“我想首先監視一下他們的行動,或者釘梢,或者埋伏。”赤星慢吞吞地說:“不過,這同普通的案件不一樣,埋伏、釘梢不會有多大效果,如果不了解稅務署的情況,光釘住一兩個人,那是白賽勁的。”田原也認為如此,光釘梢也找不到線索。
“對了,我有一個法子。”赤星說,“埋伏、釘梢都沒有用,要了解敖人的行動,必須了解敵人的真相。”“敵人的真相指的是什麼?”“總之首先要了解這些貪官汙吏的花招兒。”田原覺得副主任說得有理,但了解這些花招從何入手呢?恐怕社裏的調查部也未必有這樣的材料。
“怎麼去了解呢?”
赤星幽默地一笑,“我早給你搭好橋了。”“呃?”赤星出其不意的話,使田原感到驚異,他看了看赤星,說道:“有這樣的橋嗎?”“那當然羅。”赤星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名片,在反背寫了幾行字,遞給田原:“阿田,名片反麵寫有地址,你去找這個人。”田原反過名片念道:“xx區xx町xx番地橫井貞章”“這是誰?”“是我的朋友,”赤星副主任低聲地說;“你去找他,就說我叫你去的,他一定會按待你。”說罷,他朝窗外眺望。“等一等。”他走近窗戶口瞧了瞧天空,重又回到椅子上,“今天天氣不好,他準在家。”田原典太瞧著這“橫井貞章”四字,心想;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赤星說,稅務署的事可以找他,那麼此人肯定與稅務署有關,可是赤星又不願明說,還特地看看窗外,說今天天氣不好,他準在家,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3
田原典太坐報社的汽車,從東京市中心向西行駛三十分鍾,按地址去找橫井貞章,他家在一條坡路下麵。
汽車一上路,就開始下雨了。司機下車,淋著雨,向附近的煙紙店打聽路徑,結果還是在一個非常難找的地方。坡道上麵全是有圍牆的大住宅,坡迸下麵盡是小房子。
司機回到車上,田原問道;
“問到了嗎?”
“問到了,在一個很別扭的地方。”
汽車又開動了。沿著曲曲彎彎的小胡同往裏走,因為汽車太大,司機費了好大事才停在一條胡同口。
“車進不去了,您進去按門牌找吧。”
田原撐著一頂小傘往胡同裏走,屋簷下滴滴嗒嗒著雨水,這兒的房屋又小又破,好容易才找到“橫井貞章”的名牌,門很小,名牌卻很大,極不相稱。正門是格子門,門框斷了,玻璃也碎了。
“借光。”
田原喊道。無人答應,又大聲地喊了一聲,總算聽得有人穿著木屐從裏邊出來。開門的是一位顴骨突出、細高個兒五十四、五歲的漢子,目光銳利,穿著一身皺巴巴的和服。
田原遞上名片,“我是R報社赤星君介紹來的。”“嗬!”那瘦子眼睛骨溜溜地瞧了田原一眼,把腰帶束束緊,開口道:“請進。”屋內有四鋪席半和六鋪席兩間房,榻蹋米磨損了,呈暗紅色,隔扇的紙也破了。六鋪席的房間既沒有衣櫥,也沒有箱子,牆上糊滿了舊報紙,家裏的擺設很簡陋、寒傖。
“我叫橫井。”胡子拉碴的主人說道。田原見他長長的頭發,一半花白了,“您有什麼事情找我?”田原不了解此人的底細,一時難於啟齒,赤星未向他作任何介紹。原以為橫井與稅務署有關。可是到此一看,他竟住在這樣寒倫的屋裏,也夠窮酸的。
“事情是這樣的。”田原典太說:“我想了解一點有關稅務署方麵的事情,赤星讓我來請教您。”“是赤星讓您來此的嗎?”橫井貞章翹起他胡子拉碴的下巴,露出一副黃牙笑道,“嗬,他的老脾氣還沒改呢。”“對不起。”田原典太抱歉道。
“這些事兒我實在不願意說。既然是赤星的請求,那就沒法推辭了。不知您想了解稅務署的哪方麵的情況?”“這話也許不中聽,我想了解一下稅務署官吏的惡劣花招兒。”“原來如此。”/橫井嘻嘻地笑了起來。“您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把香煙折成兩半截,貪婪地吸起煙來。
“比如說——”田原典太說,“稅務署的品質惡劣的職員經常到管區內的公司、商店吃吃喝喝,這應該說是瀆職的行為,請您談一談這方麵的實際情況。”“哈。……是指稅務署員吃'供應'羅!”“是的。”“你聽我說——”橫井貞章的嘴角浮起了微笑,“稅務署職員到公司、商店吃吃喝喝,那是家常便飯,對他們來講,這是公開的秘密。接受‘供應’當然是不對的,但他們並不認為是貪汙,而且這些行為也並不能算他們的花招兒。”“嗯。”田原典太點點頭,“照您說,所有稅務署的職員都這樣幹嗎?”“差不多吧!所有的人都肆無忌憚地這麼幹,所以他們內部就平安無事了。這些人的皮也真厚,有的甚至讓公司、商店的汽車去稅務署門口接他們。”“是嗎?”田原驚異地叫起來,“太不象話了。這樣做,不是把‘供應’看作是理所當然的嗎?”“是這樣。那些品質惡劣的家夥絲豪不覺得不應該這樣做。
不僅如此,有的還跑到商店、公司要求人家請客。還有,快到吃晚飯時刻,他們跑到自己的客戶,說這說那,對方當然明白他的來意,乖乖地領他們出去吃飯。一混熟後,他們隻要一個電話,說是此刻到某某菜館,客戶們就得快快趕去應付。或者幹脆喝了酒,拿著賬單讓關係戶替倫們付賬,以後收稅時做點手腳作為交換條件。”田原典太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橫井貞章骨溜溜地看了他一眼。
“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值不得記。你要記閻王賬,我還可以給你提供材科。”田原典太心想,這下真我對人了,難怪赤星副主任介紹這麼一個熟知稅務署內幕的人。
“請,請您說下去。”田原向他一鞠躬。
“好,我再往下說,你仔細聽,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橫井貞章好象是單身漢,剛才田原典太沒有注意——一直到此刻也未見有人端茶來。難道他沒有老婆孩子?
橫井似乎也意識到了,對田原抱歉地說;“瞧我,忘了給客人倒茶了。”說罷,起身去倒茶。
“請不要張羅。”田原說。
橫井起身,朝廚房走去,他那髒得要命的和服下擺刮起一股小風。隻聽得他一陣子忙活,端來了兩杯水。
“這也許不合你的口味。”
他把其中的一杯遞給田原。
田原起先以為是冷水,看他太窮了,買不起茶葉,拿冷水代替茶。出於禮節,他隻得接過杯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刺抖孔,原來是燒酒。
“這個。……”田原不由睜大眼睛,“白天可不敢喝。……”棋井貞章嘻嘻一笑;“別見怪,這玩藝兒和你們平時喝的酒不一樣,可是我離了它不行。湊合著吧!”說罷,把酒杯送到嘴唇上。
“你想了解‘大戶’呢?還是‘小戶’呢?”橫井貞章問道。
田原被弄得莫名其妙。橫井解釋說:“‘大戶’指年收一千萬日元以上的納稅戶,歸國稅廳管,一千萬日元以下者稱‘小戶’,歸所屬各稅務署管理。
田原突然想起崎山亮久在稅務署擔任科長。
“請您談談稅務署的情況吧!”
“稅務署麻,那問題小得多了。”橫井貞章似乎有點不過癮似地說:“大戶的問題才過癮了。既然你想了所稅務署時情況,那把大戶先放在一邊吧。先談談小戶與大戶。有的‘小戶’資本雖小,但銷告總額大,這樣的公司和商店有的是。換句話說,年純利在一千萬元以上。他們很少如實申報,於是本來應劃歸國稅廳管轄,部變成由稅務署來管理了。”“對,對,就是這個!”田原挪動一下膝蓋,“請你說說這個。”“是這個嗎?”橫井貞章見田原的態度有點兒滑稽,笑道:“那就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