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聲一頓,又道:“我若是上前參戰,隻怕還連累得一夢大師和青嵐真人分心照顧。”
任君麟征一下,道:“既是如此,今日咱們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此穀了。”
趙嶽楓全神貫注地觀戰,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過了片刻,才道:“他們兩位若是能支持一往香的工夫,我或者能夠恢複功力,可以出手一拚。”
任君麟應道:“那麼趙兄快快坐下調息運功。”
趙嶽楓搖頭歎息一聲,道:“一炷香的時間在平常雖然覺得很短,可是這刻卻很難爭取得到!”
任君麟向戰場中望去,但見雙方激烈持鬥,一時之是似是不分上下。
他看不出一點端倪,便道:“話雖如此,但趙兄不妨盡力而為,若是爭取不到,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話聲方歐,耳中傳來一聲巨響,一條黑影衝天而起,任君麟迅快望去,原來是一夢頭陀的禪杖。
武陽公一刀挑飛了敵人兵器,迅即欺近一夢頭陀身邊曲肘疾撞。
一夢送陀悶哼一聲,應肘飛跌尋丈外的地上,穴道被閉,動彈不得。
此時隻剩下青嵐道人獨力與武陽公對抗,趙嶽楓舉步奔去,大喝道:“住手,我有話說。”
武陽公刷地躍開數尺,冷冷道:“你們今日死期已至,用不著羅嗦了!”
趙嶽楓環視全場一眼,緩緩道:“不錯,今日我們已沒有反擊之力,在下特地上前送死!”
武陽公道:“既是上來送死,為何還不棄械自縛?”
趙嶽楓低頭瞧瞧手中雲旗,歎道:“罷了!罷了……”揚手一擲,雲旗飛開數丈,直插地上,山風吹動旗幟,獵獵有聲地飄飛不停。
他收回目光,投到武陽公麵上,道:“在下已棄去手中兵器,你要殺便殺,但還望不要加害其他的人。”
武陽公冷冷道:“走近一點!”
趙嶽楓大步跨前,武陽公長劍一送,劍尖已抵住他的咽喉要害。
武陽公這刻已掌製趙嶽楓生死之權,大感放心,道:“老夫殺機填胸,非把在場之人盡行殺死不可!”
趙嶽楓道:“你手段如此殘酷毒或,終必不得好死!”
武陽公仰天大笑,道:“以後之事隻有天老爺才知道,這世上往往是好人難得善終……”
青嵐道人甩手一劍插在草地之上,朗聲道:“趙大俠不多言了,咱們身為俠義之上,豈能向這等巨奸大惡乞命?”
他大步上前,挺胸道:“貧道性命在此,老魔頭你拿去吧!”
武陽公右手金刀關出,刀尖又抵住他胸口要害,口中發出暢快之極的笑聲。
但趙嶽楓和青嵐兩人麵上神色絲毫不變,凜然凝視著這個蓋世高手。
武陽公笑了一陣,道:“你們還有什麼心願沒有?若然還有未了之事,迅速說出,老夫這就要下手取你們性命啦!”
青嵐搖頭道:“貧道乃是出家之人,焉有未了之事,你盡管下手。”
武陽公眼睛轉到趙嶽楓麵上,道:“你呢?”
趙嶽楓想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武陽公麵上露出猙獰笑狀,雙唇剛剛張開,還未發出聲音,陡然間急劇改變,不是獰笑而是驚駭震動的神情。這一來眾人都忍不住循著他目光所投之處望去,但見穀口出現了四個人,三女一男。男的是玉軸書生房仲,女的是玉環仙子、單水仙和文開華。
玉環仙子和單水仙都是身上負傷,由文開華兩手攙扶著。不過文開華和房仲的麵色也跟玉環仙子母女一樣的蒼白。
趙嶽楓和青嵐趁機退開,各自取回兵器,接著一齊趕奔穀口,雙雙攔護在這四人麵前。
武陽公可不敢輕舉妄動了,要知他若是動手搶救妻女的話,非迫得房仲、文開華兩人出手殺死她們不可。而目下趙嶽楓、青嵐二人攔在前麵,想衝過這一關,必須費一點時間,這就更加沒有及時奪回妻女的機會了。
形勢陡然之間急轉直下,人人都想不到。
玉軸書生房仲說道:“老山主萬想不到我這個垂死之人,還能出穀做下這等事吧?”
武陽公喉嚨中咆哮一聲,狠狠道:“果真想不到,老夫早該把你碎屍萬段!”
房仲道:“你這個心願不難達到……”他的目光向查剛望去。查剛這時正在檢查一夢頭陀的情形,房仲麵色一沉,喝道:“老山主,一夢大師可是已經死在你手中?”他眼中露出殺機,使武陽公心中一寒,真怕他勾起怒火之下,一拳擊斃了妻子或愛女。
他知道房仲已投入少林之事,因此不敢激起他的真火,冷冷道:“老和尚隻是被老夫閉住穴道而已!”說時,移步過去,踢了一腳,一夢頭陀登時翻身坐起。
老頭陀瞧明白眼下形勢之後,口中朗朗誦聲佛號,一躍而起,先過去瞧瞧雲飛大師的傷勢。查看之下,雲飛大師隻不過是外傷,當即使用秘傳手法,替他止住流血。
然後舉步走到穀口,但見玉環仙子容顏蒼白憔悴,可是她的風韻仍然足以使人心弦震動,不禁歎息一聲,目光再轉到單水仙麵上。
單水仙向他淒楚地笑一笑,輕輕道:“大師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竟在這種情形之下相逢。”
她的話不知是說給一夢聽?抑是向趙嶽楓說的?
一夢頭陀緩緩道:“姑娘本是慈悲為懷之人,然而最近這一役卻使武林各派豪傑傷亡不少,這筆血債老村也很難為你解脫了。”
單水仙苦笑一下,道:“敝宮的兩位總管和四衛五兵等高手個個受過家父大恩,忠心耿耿,一定要擠死保護我的安危。其時換了任何人也無法拒絕他們的美意,大師你說是也不是?”
一夢頭陀道:“話雖不錯,可是這些罪孽也就隻好其在姑娘頭上了。”
武陽公在十餘丈外嘿嘿冷笑道:“少說廢話,老夫勸你們即速放開她們,不然的話,今日誰也別想生出此穀。老夫更要血洗武林,大開殺戒,凡是練過武功的人都不放過……”
他獰惡地大笑數聲,又道:“老夫如若不能殺盡天下練武之士,誓不為人!”
一夢頭陀皺一下眉頭,覺得今日的局勢實在不易處理。
趙嶽楓忽然轉身望住單水仙,沉聲道:“二妹,愚兄實在是無能為力……”
單水仙眼珠一轉,道:“我明白了,你很不願意跟家父以死相擠,使我傷心,可是這個意思?”
趙嶽楓道:“正是!”
單水仙輕歎道:“其實小妹負累大哥良多,眼下的局勢全是無意……”她的目光在趙嶽楓和武陽公麵上轉來轉去,熱淚淌流下來,又道:“我真是一個最不幸的人,倘若你們當我眼前出手拚鬥的話,我真不知道偏幫哪一方的好!”
武陽公泛起怒色,但迅即消失,心想:“原來女地竟是如此地深愛趙嶽楓,同時對我的戀幕也不下於趙嶽楓。”
趙嶽楓一直凝望著單水仙,文開華瞧了此情,麵色變得更加蒼白,苦心盡碎,柔腸寸斷。
青嵐道太緊緊地注視著武陽公,口中說道:“趙大俠即速調息運功,不可浪費時間。”
趙嶽楓道:“道長此言甚是。”
武陽公接口叫道:“慢著,老夫並非怕你功力恢複,但趙嶽楓你隻要一開始調息運功,老夫就將不顧一切地出手了!”
文開華第一次開口,冷冷道:“那好極了,我們固然一個都活不成,但你也變成孤零零地一個人活在世上。”她的話聲停頓一下,又道:“不想死的人快快趁此機會離開,君麟表弟,可帶了你的朋友走開。”
任君麟應道:“小弟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文開華嗔道:“我是你的表姊,也叫不動你麼?快走,不準多嘴!”
武陽公嘿嘿冷笑,道:“走?笑話,未得老夫允許,誰也不準踏出此穀一步,哪一個不信就試試看!”
這刻正是麻杆打狼兩頭怕,群雄方麵固然以玉環仙子和單水仙性命威脅住武陽公,使他不敢放手施虐。但群雄也拍武陽公不顧一切地出手,鬧個同歸於盡。尤其是武陽公恨在心頭的話,來個血洗武林,這一場大劫非同小可,誰也不願做那罪魁禍首。
雙方都但在那兒,趙嶽楓不敢跌坐運功,亦無人敢奔出穀去。
武陽公也不敢出手發難,但他決計不容許趙嶽楓有時間跌坐運功,隻因趙嶽楓一旦功行圓滿的話,那時他就失去了反威脅的力量。這一來玉環仙子和單水仙的命運豈不是無力覆護?
穀內沉寂了許久,一夢頭陀沉聲說道:“武陽公,你太卑鄙了,當初趙嶽楓若不是為了挽救玉環道友一命,便不致損耗真元。而你在兩人同時施救之時,暗暗袖手,外表卻裝出用力之狀。現在又趁機來侵犯我們,這等行徑算得是一代宗師麼?”
武陽公沒有做聲,青嵐道人接口道:“原來他也有理屈詞窮之日。”
玉環仙子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些罪孽都是由我身上意起,綿延數十年之久,我真是千古莫贖的大罪人哪!”
她直到現在才開口說話,武陽公忽然一震,兩道目光淩厲地注視著她。
玉環仙子又緩緩道:“武陽公,我們不能長相廂守,魔難重重,隻怕這是上天責你殺孽過重,但你直到如今,還舍不得放過他們……”
武陽公果然是舍不得放過今日這等良機,武林中唯一能夠與他一拚的三大高手都在此地,而且無能為力,正是誅除的最佳機會。
他被玉環仙子說穿了心事,也不強辯,麵上露出沉思之客。
但見他忽而露凶光,眉籠殺氣,忽而麵色柔和,一片深情。
人人都燒得他心中正在做那重大的決定,那就是他目下是屈心低首離開?抑是不惜冒險出手?他自然先盡力奪回妻女,但成功與否卻沒有把握,這正是他考慮的要點。
最後,他下了結論:假使他運集全身功力,以鐵柱神功護身,擠著捱受青嵐一夢攔截的一擊,硬闖過去。這隻是瞬息間之事,不過已經慢了一步,須得以手中刀劍甩手射出,分龔文開華、房仲兩人。
這兩人決難抵擋得住自己這一擊,於是妻女都可暫時無恙,而他占到有利位置,任何人再想加害她們,必須先過得他這一關。
下麵的局勢已掌握在他手中,縱然無法把在場之人通通殺死,但那三大高手決難逃得活命。
最後麵的這個想法也唯有他才敢如此的有把握,要知穀內地方寬廣,群雄退到穀內,他若是分身追逐,則群雄方麵就可以分出人手襲擊他的妻女。
武陽公未嚐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已想妥利用香餌敵透之計,使三大高手自動上門送死。此計便是困住一人,那三大高手為了搭救被困之人,非先後上前來送死不可。
他眼中發出閃電一般的光芒,抬頭望去,全身功力已提聚起來。
隻見玉環仙子黯然地垂下眼睛,沒有瞧看任何人。武陽公一望而知這個聰慧無比的女人業已猜測出他定要冒險出手,不禁微微一笑。
目光轉到單水仙麵上,隻見她惘然地凝視著趙嶽楓。武陽公不由得心頭一震,轉念尋思。
他想到自己一旦殺死了趙嶽楓的話,愛女自然是傷心萬分,然而趙嶽楓乃是自己唯一的死對頭,今日焉能輕輕把他放過了?
他到底是一代梟雄的人物,把心一橫,兒女情懷已拋諸腦後,深深地吸一口真氣,運聚起全身功力。
文開華一直全神注視和推測武陽公的行動,她智慧過人,這時已瞧出危機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鬆開右手,輕輕一推玉環仙子,道:“我不留你了,回到你丈夫身邊吧!”
眾人都為之一愣,玉環仙子腳步虛浮地向前走去,掠過一夢頭陀隻是愕然地瞧她,沒有出手留難。
她隻走了數丈,武陽公飄身落在旁邊,伸手攙扶住她,道:“你覺得怎樣?”
玉環仙子緩緩道:“還好,我隻是放心不下水仙的事……”
武陽公道:“她怎樣了?”
玉環仙子道:“你還瞧不出來麼?她鍾情於趙嶽楓,看來誰也無法使她改變!”
兩人轉眼望去,恰好瞧見文開華把單水仙推開,單水仙腳軟無力,踉蹌欲跌,被趙嶽楓伸臂抱住。而單水仙也就馴如小貓般偎在他臂中。
武陽公歎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法子?”玉環仙子搖頭道:“隻怕沒有辦法,人家會嫌她的父母。”
他們的話聲並不低,文開華聽見了,大聲道:“這也不是沒有辦法之事,隻要你們兩位從此隱遁,永不踏入江湖也就是了。”
武陽公遲疑一下,道:“使得!”
文開華向一夢頭陀道:“那就有煩大師作伐,成全趙嶽楓、單水仙的好事。”
青嵐道人說道:“貧道還有幾句話,卻怕說出來要得罪武陽公!”
武陽公道:“但說不妨,老夫已被你們得罪不少,也不在乎加上這一次。”
青嵐道人道:“好吧,貧道不說也是不成。那就是武陽公你須得有所表示,永不為惡,我們才能放心談到別的。”
武陽公道:“要老夫如何表示法?”
青嵐道人沉吟一下,道:“你當天立誓,從今以後不再出手殺害他人,也不踏入江湖一步。”
武陽公默然片刻,突然丟掉手中刀劍,大聲道:“好!倘使趙嶽楓娶水仙為妻,老夫從此洗手隱退,永不為惡,也不再陷入江湖,如有違誓,天殊地滅!”
群雄見他為了愛女之故,不惜當眾立誓,從此隱退,都大感驚訝,也覺得欣慰。
趙嶽楓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拒絕娶單水仙為妻,這話不但不能當她的麵說出,以致傷了她的心,而且自家也不願意拒絕。
可是另一方麵他從來沒有想到與單水仙成親之事,他一直隻把她當作妹子,有一種深摯醇厚的感情而已。現在突然間麵臨此事,不禁失驚自問道:“我當真隻把她當作妹子般愛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