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嶽楓朗聲一笑,旗突然中分為二,他以半截雲旗,使出一路細膩綿密的招數。
鄧當的長劍不論從什麼角度攻去,總被他事先封死,根本遞不出劍招,原來鄧當的劍法得自武陽公指點傳授,而趙嶽楓的雲旗絕藝恰好是武陽公的克星,趙嶽楓前此贏不了武陽公純是功力不及之故,目下他比起鄧當自然大不相同,雲旗頓見威力驚人。
二十招未到,趙嶽楓大喝一聲,雲旗卷住對方長劍,旗尖已戳中鄧當死穴,鄧當雙眼一翻,立刻倒斃地上。
趙嶽楓轉身疾奔出穀,穀外雖然已出山界,但仍然十分荒涼,丘陵叢生,他奔上一座丘頂遙望,隻見那馬車停在裏許外一株大樹之下。
他突然間覺得十分緊張,坐了下來,仰天忖道:“武林群雄死傷在鐵柱宮人馬手底下數不少,她身為宮主,縱容手下行凶,這一筆血賬自然要記在她頭上,我上前去跟她見了麵,那時我庇護她呢?抑是把她交給武林同道公議,他們若是議決要殺死她,我怎麼辦?”
這是一個無法解決的死結,他長歎一聲,站了起來,心想我還是裝做沒有瞧見馬車的好,但奔落山丘之後,卻禁不住滿腔情思,隻想再見她一眼,哪怕見這一麵之後,陪她同赴黃泉也是好的。
他終於強不過這個見她一麵的欲望,舉步奔去,繞個大圈從側麵迫近那馬車。
遠遠但見馬車前座的周奔雷左右顧盼,他潛行到了近處先輸瞧車廂的動靜,可是簾幔深垂,一點動靜形跡都瞧不出。
趙嶽楓又潛伺了片刻,他與那輛馬車相距不過三丈左右,但聽擊奔雷喃喃道:“他們目下還不能脫身,咱們還是先走的好。”
趙嶽楓本來很懷疑單水仙到底在不在車內,這時一聽那周奔雷說咱們二字,頓時大為放心,驀地躍了出去,一聲不響,舉旗疾疾刺,他縱是出聲,那周奔雷也未必就躲閃得過,這時雲旗過處,周奔雷慘叫一聲,從車上摔落塵埃,趙嶽視沉聲道:“水仙,請現身相見。”
車廂之內無聲無息,趙嶽楓又沉聲道:“這一次你閣下滔天大禍,我前日碰見文開華姑娘才曉得的,於是兼程趕來,她趕不上我,遠遠落在後麵,現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你,你先出來咱們商量一下。”
他說了這一大堆話,車廂之內仍然沒有應聲,趙嶽楓陡然感到不妙,大踏步奔上去,伸手揭簾,一麵說道:“二妹千萬別尋短見,一切都可以商量話聲中已揭開車帶,眼光到處,車廂之內空空如也,哪裏有單水仙的影子?
他大大地一怔,心想周奔雷明明說的是咱們兩字,但車廂之內竟沒有人,豈不奇怪?他怎知周奔雷是跟牲口說話,所以用咱們二字。
趙嶽楓想了好久,這才想到唯一補救之法,便是速速入山,不論是抓到鐵柱宮手下抑或碰上群雄,都可以得知分曉。
不久,他已處身在群山之中,沿著馬蹄車輪經過的道路奔去,突然間一陣嘶嘶的怪叫聲隨風傳來,這陣怪異的聲音刺得耳鼓十分難受,他暗吃一驚,忖道:“以我一身功力,尚且感到如此的難過,常人決計無法忍受,隻不知是什麼聲音?”
征想之際,轉頭四望,發現在左方山腰的一處危崖之上,隱約有個人影。
他更感奇怪,躍上一株高樹望去,這時可就瞧得清楚,敢情是個身被長衫之人,口中銜著一極短簫,這時由於相距甚遠,那人又是倒立,所以瞧不清麵目。
趙嶽楓暗忖在這等深山之內,竟有這等穿著斯文之人出現,大是可怪,值得花點時間過去瞧瞧。
於是舉步奔去,奔到十丈之內,那人微微側頭望見他,連連搖手,口中那件物事一直發出那古怪刺耳的嘶嘶聲,似乎比在遠處還要難受。
趙嶽楓停住腳步,定睛瞧著,他已知對方發出這怪聲的用意是對付危崖下麵的什麼東西,等了好一會兒,怪聲倏然中止,那人招手道:“兄台請過來吧!”
他走到崖上,但見那人長得一表斯文,年約四旬左右,滿麵笑容,似乎甚是和氣。
那中年人望住他手中的雲旗,訝然道:“這是什麼?”趙嶽楓笑一笑,道:“這是在下的隨身兵器。”他啊了一聲,道:“原來這是兵器,兄台高姓大名?”趙嶽楓說了,但見他翻著眼睛地想,便笑道:“先生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曉得在下。”
那中年人道:“鄙人雖是讀過幾年書,但寒家世代卻傳有捕蛇秘方……”他把剛才銜在口中的短竹管晃一晃,說道:“這是寒家相傳寶物之一,吹動之時,能夠引來數種毒蛇。”
趙嶽楓猛然發覺背後地上傳來極低微的聲息,若不是這中年人提到毒蛇,他決不會驚覺,這時頭也不回,手中雲旗驀地向身後地上刺去,哧的一聲,旗尖插入堅硬的石地上,回頭一瞧,隻見旗尖正好釘住一條黑白相間的毒蛇。
那中年人露出駭然之色,叫道:“兄台這一手比寒家捕蛇手法高明得多啦,隻可惜不能捕住活的。”
趙嶽楓心想我若不是反應夠快,定然被這等毒蛇咬死,還說什麼比他的捕蛇手法高明,當下苦笑一下,道:“先生招來毒蛇作什麼用?”
那中年人道:“鄙人性喜遊山,今日無意經過此處,發覺崖下藏得有一種名叫合歡錦的毒蛇,這是世間罕見的異種,不論是人畜,若是被此蛇毒霧噴著,登時觸發欲念,若是在一盞茶時間之內找到異性交配,尚可救治,否則便非死不可,中毒三日之內,欲火焚身,有如瘋狂,過了三日才死。”
趙嶽楓咋舌道:“竟有這麼厲害的毒物?先生務必把它除去,免得遺害世間。”
那中年人道:“趙兄放心,鄙人寧可丟了性命,也不舍得放過這條合歡錦毒蛇,趙兄目下要向哪一邊走?”
趙嶽楓指一指西北方,道:“在下到那邊去有點事。”
中年人指住東南方,道:“鄙人有兩個家丁在那邊采集藥物,既然趙兄不是順路,我自己去把他們叫來幫忙。”說罷舉手揖別,趙嶽楓還了一禮提旗奔向危崖,向西北方奔去。
奔出數裏,便即隱隱聽到廝殺之聲,不禁精神一振,加快馳去,轉過一座山崗,隻見崗下平曠的沙地上,十幾二十人正在排鬥,刀光劍氣,耀眼欲花。
趙嶽楓定睛望去,恰好見到有兩名勁裝大漢同時被兩個人劈倒,這兩人一僧一道,正是他時時親念的一夢頭陽和青嵐道人,心中大喜,朗聲喝道:“趙嶽楓來也!”提旗飛身躍下崗去。
這一聲大喝,人人都聽得清楚,武宮主等人固然都為之一怔,轉眼瞧著,連一夢、青嵐二人也忘了追擊敵人,鐵柱宮的四兵四衛此時隻剩下六人,槍矛二兵剛剛死在一夢、青嵐手底,他們一聽趙嶽楓三字,恨不得插翅飛逃,眼見眾人都分散了精神,不約而同地衝出戰圈,各自分散奔竄。
趙嶽楓衝落崗下,追上了左衛馬催,雲旗一抖,發出一股無形勁力,馬催駭得折向右方疾奔,趙嶽楓正是要他如此,以便趕上另外的一個敵人。
他們風馳電掣地奔去,趙嶽楓陡然間加快了幾倍,像一陣狂風般掠過馬催,一直趕上前丈處的右衛張猛,雲旗橫掃出去,迫得張猛停步招架,趙嶽楓一翻身,雲旗向馬催刺去,馬催正要改變方向,被他旗勢罩住,也就迫得鋼盾長劍招架。
眨眼間趙嶽楓的一支雲旗已卷住了左衛馬健和右衛張猛二人,但見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威猛絕倫,這馬張二人剛才施展過身手,群雄皆知他們功力深厚,這刻見趙嶽楓如此氣勢,無不暗暗驚服。
但聽趙嶽楓突然大喝一聲,雲旗起處,左衛馬催的身軀跟著飛起兩丈多高,人在空中,兵器撤手,顯然已被這一旗挑死,緊接著右衛張猛慘叫一聲,被那支雲旗攔腰擊中,登時倒斃。
趙嶽楓力斃兩敵,豪情奮發,遊目環視,隻見七八丈外站著兩人,一個是金刀劉蛟,一個是後衛李嚴,這兩人都是因為窺看趙嶽楓的武功而忘了繼續逃走,這時驀地驚醒,拔步急奔。
相反方向的哪一邊是前衛林鈞和銀劍焦通二人,他們也因停步觀戰,所以沒有逃出很遠,一夢頭陀和青嵐道人分頭撲去,就在趙嶽楓取勝之時,一同落在他們身邊。
這兩位高手各取一人,威勢勇不可當,林焦二人自然不是他們對手,霎時間險象環生。
武宮主他們真不知瞧那一邊的好,原來這時趙嶽楓已趕上了後衛李嚴,那金刀劉蛟早一步鑽入亂石樹叢之中,不知去向。
趙嶽楓雲旗連攻數招,陡然發覺這後衛李嚴功力比左右二衛都高明得多,心中一驚,引吭大喝道:“一夢大師,青嵐道兄,千萬要生擒他們。”他是怕自己萬一無法生擒李嚴而把他擊斃的話,便問不出單水仙的情形了。
與青嵐道人交手的前衛林鈞,此人在四衛之中功力最強,人也最是機智多謀,他一聽趙嶽楓這麼一叫,頓時泛起萬一之想,他深知青嵐道人功力精深,劍法森嚴,這刻放對力排,雖然自己能比別的夥伴多鬥一些時候,可是始終也逃不了活命,唯有借此機會死中求活,當下施展出拚命的打法,亡命進攻。
青嵐道人既不能取他性命,便感到不易應付,隻好放大劍圈,暫作遊鬥,林鈞陡然間衝破了劍網,鑽入藏密的雜樹山草之內,刹時間失去蹤跡。
青嵐道人恨得一跺腳,猛然回頭瞧見一夢頭陀拿住那銀劍焦通的脈門,登時感到師門的聲譽大受貶損,不暇多想,壓到向密樹茂草中撲去,轉瞬間也消失不見,他剛剛一走,一夢頭陀這邊也發生變故,原來焦通門雖是被拿,但他練有特別功夫,全身氣力猶在,驀然間一劍刺向對方小腹要害。
這時一夢頭陀避無可避,迫得大吼一聲,一股強猛無濤的內力從五指中傳出去,登時把焦通心脈震斷而死,他雖是免去殺身之禍,可是卻不能達到生擒活捉的目的。
那邊廂後衛李嚴正以獨門手法因防堅守,他身為後衛,在防禦敵人追擊方麵特具功力,這刻又是困獸之鬥,比平日更是厲害,趙嶽楓不但屢攻不下,再且有幾次遇險,被他逃出雲旗圈子,不禁激起了他的爭強鬥勝之心,把雲旗威力由五成發揮到八成。
雙方力拚之下,形勢倍增凶險,武宮主邊不住叫道:“你先殺死他,有什麼話慢慢再說!”原來她瞧出趙嶽楓為了要活捉對方之故,形勢才會那麼凶險,趙嶽楓聞言心中一動,暗想鐵柱宮人數不少,諒必還有別的未死之人,總可以設法擒獲,這麼一想,便放棄活擒之念,但見他大旗連展,勁道排空旋卷,李嚴實在抵擋不住,突然厲嘯一聲,反手一劍劈在自己天靈蓋上,登時腦漿進濺,屍橫就地。
眾人見了無不愕然,武宮主移步上前,把趙嶽楓拉到人堆中,劈頭便問道:“你可曾見到向慎行?”趙嶽楓搖頭道:“沒有,怎麼啦?”武宮主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把林落紅劫了自己,向慎行獨自負傷追尋之事說出,她怕的是向慎行萬一碰見色鬼林落紅,便萬難活命。
趙嶽楓身軀一震,這才醒悟那個捕蛇的中年人正是色鬼林落紅無疑,若不是他,誰也不會識得合歡錦這種淫邪的毒蛇,他連忙說出此事,武芳佩雖然心中略寬,但到底難以放心,便主張立刻找尋向慎行下落,關於單水仙不在馬車中一事,問也不問。
還是旁的人告訴趙嶽楓說,單水仙藏身的岩洞已經細加搜查過,她並不曾留在洞內,人人心中都認為單水仙衝出重圍之後,在某一處先下車隱藏起來,讓手下把追兵引走,不過趙嶽楓卻另有想法,當他得知群雄這邊傷亡如此的慘重,又因她傳授武功之故,少林武當都有高手傷亡,這等血仇誰也無法排解,單水仙的失蹤,恐怕與此有關。
眾人計議片刻,使即決定一同搜索向慎行的下落,房仲本是老練江湖,立即借劍削平一棵大樹樹身,刻上字跡,把眾人的決定留告青嵐道長。
事有湊巧,就在群雄決定動身之際,色鬼林落紅在數十裏外的空穀外麵,突然聽到一聲救命隨風飄到。他立即放步疾奔入穀,舉目瞧去,但見穀中一片草地之上,矗立著二三十株古柏,散布錯落,在這些疏落柏樹下麵,有兩個人正在繞樹奔走追逐,不過這兩人的速度都不快,倒像是鬧著玩似的。
前麵被追的是個妙齡女郎,體態嫋娜動人,那一聲救命是她發出的,否則以色鬼林落紅這等老魔頭,怎會急急飛奔入穀。
後麵追逐女郎的是個持劍英俊少年,他步履蹣跚,不時用劍支地穩住身形。
這兩人林落紅都見過認得,前麵的是鐵柱宮宮主單水仙,後麵的是昆侖派向鎮行,他微微一笑,已曉得是怎麼一回事,迅即衝入樹林之內,飄落單水仙麵前,探手一抓,把單水仙攔腰抱起。
單水仙大吃一驚,再瞧清楚來人竟是色鬼林落紅,更是驚上加驚,險些昏死過去。
向慎行雖然有殺死單水仙為武林同道報仇的決心,可是眼前得見單水仙落在色鬼手中,豪俠之心頓起,振起精神,大喝一聲,挺劍刺去。
向慎行負傷在身,又經過不停地奔馳,早就筋疲力盡,但這刻心中一股豪俠之氣支持著,發揮出他的潛能,這一劍去勢狠辣無比,極是迅快。
色鬼林落紅微微一驚,不敢出手奪劍,展開迅快身法,橫閃開去,向慎行大喝道:“哪兒去!”運劍疾追猛攻,一連六七招,把林落紅殺得閃避不迭。
林落紅覷準時機,驀地閃入他劍影之內,舉掌劈去,這一掌他已運足功力,自信百分之百可以擊斃對方,掌勢才發,那向慎行身軀突然側跌地上,倒把林落紅駭一跳,不知他使的是什麼古怪招數,刷一聲閃開七八尺遠。
定睛瞧時,那向慎行仰臥地上,雙目緊閉,麵色有如金紙一般,口角吐出白沫,他不禁仰天笑道:“原來他傷勢發作,昏倒地上,竟把我駭退了。”
單水仙一側頭,張口咬住臂膀,誰知他臂堅如鋼,根本咬不動,隻好放棄此念,恨恨道:“都是我自己該死,剛才拚命引他追我,使他傷勢提前發作,否則還有得你好受的呢!”
林落紅哂道:“區區在下雖是比不上令尊,但像這昆侖派的小子還不放在心上。”說時,從腰間掏出一條紅色錦帶,把單水仙按在一株樹身上,又道:“你掙紮也是徒然,最好乖乖地讓我捆住,免得白白受苦,說不定傷了你的細嫩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