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諾言,我的滄海15(1 / 3)

兩個月後,軍演在即。

D師代師長沈孟川最近感覺壓力很大,本就因為軍隊整編而頭懸著一把改編的刀,再加上軍區對這次不設預案的軍事演習愈加重視,整個師都明白此次軍事演習就是他們的緊要關頭,若沒有順利地通過這次考驗,後果將不堪設想。

在正式演習之前,D師舉行了誓師大會。

沈孟川穿著一身野戰服站在台上,表情收起了一貫的無謂,變得嚴肅冷峻。會議結束之後他迅速往辦公室走,老遠就看見趙政委向他走來。

他正了正帽子,問:“怎麼樣?”

“導調中心剛剛打過來電話,說是軍區席司令會來視察演習,而且另外會有軍區和陸軍指揮學院組成的觀摩團來觀摩。”

沈孟川皺了皺眉,答得心不在焉:“嗯,知道了。”

趙政委跟沈孟川是老熟人了,此刻說完正經事也收起了官腔:“我說,聽說你的老對頭也在觀摩團裏。”

“誰?”他隨口一問。

“A師參謀長,顧淮越。”

沈孟川登時停住了腳步,臉色變得鬱悶無比。

D師那邊枕戈待旦,而A師這邊卻是迎來了又一個寧靜的早晨,A師師長劉向東奉行的是士兵平時即戰時,對士兵的訓練要求異常嚴格。起床號吹響後沒多久,一輛輛軍卡已經駛出了營區,載著滿車的兵駛向訓練場。顧淮越剛走進辦公室就被通信員小馬給叫住了:“參謀長,剛剛軍區梁秘書打過來電話找您。”

“有事?”

“梁秘書沒說,說過會兒再打過來。”

顧淮越抿了抿唇,接通了梁秘書的電話。電話那頭梁秘書告訴他,席司令讓他在三天後到軍區報到,隨他一起去觀摩演習。

“不是沒我們的事嗎?”

“這是席司令的命令。”梁秘書笑著扣下電話。

沒辦法,顧淮越隻得服從命令。

此次演習是在靠近B市的一個大型合同戰術訓練基地進行,這個地點的選擇對於藍軍部隊來說是十分有利的,因為從藍軍營區出發隻需要推進兩百八十多公裏就能抵達基地,而D師則需要推進差不多五百多公裏。

顧淮越進入導演大廳的時候席司令已經赫然在座,看見顧淮越,向他招了招手,他便在席司令旁邊落座。落座之後他與席司令一起盯著巨型屏幕牆上的戰場態勢圖,從上可以看出以D師為主體的部隊還在往基地來的路上。他們這一路走來可算是障礙重重,藍軍派出數架殲擊機,對半路上的紅軍展開了第一波次的空中打擊,紅軍指揮員立刻組織展開了反擊。然而這一波空中火力還未被壓製住,藍軍又派了一批又一批的飛機進行轟炸和掃射,紅軍的自行火炮營被報廢了一個。

導演部裁定此次攻擊有效,氣得紅軍指揮員沈孟川破口大罵。

席少鋒換了個頗為輕鬆的姿態:“這小子還輸人不輸陣呢,都在家門口上有戰損了。”

顧淮越接話:“您放心,他不敢輸,沒得可輸,更輸不起。”

席少鋒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

“看熱鬧。”顧淮越笑,“我聽說這次對陣的兩軍實力相當,強強對峙,自然有一番熱鬧好看。”

這小子,席少鋒哼一聲:“膽量過人、果斷勇猛,勇於大戰強敵者是為猛將,這小子是猛,在謀略上麵還是差一點的,是要鍛煉鍛煉。”

一路下來,紅軍接連遭遇藍軍預先鋪設好的障礙和火力點,而紅軍自然也學乖了,拉開了偵察網開始反擊,壓製紅軍的地麵火力。

“看樣子,藍軍這個先機還真是搶占得不錯,不知道沈孟川這小子怎麼來扭轉乾坤。”

顧淮越則微微一笑:“如果對方有堅固的設防基地,那在這明麵上取得的優勢也不具有決定性。等等看吧,沈孟川不會善罷甘休的。”

席少鋒又看了他一眼,決定暫時先不跟這個戰史讀多了的人討論這個問題。他扭過頭去,沒一會兒一個藥瓶子就被遞了過來。

席少鋒第一個反應就是擰眉看向遞瓶子的人——顧淮越。

顧淮越立刻表明態度:“我從軍區過來的,碰見鍾姨,她讓我給您捎過來,提醒您別忘了吃藥。”

席少鋒皺皺眉,收下。

顧淮越呼出口氣:“任務完成,我也回去了。”

“怎麼?”

“老婆孩子過來探親,我接他們去。”

看著他的背影,席少鋒搖頭笑了笑。

顧淮越開著一輛軍用吉普飛速地向師部駛去。

他說給席少鋒聽的倒真不是借口,顧珈銘同學放小長假,而嚴真則沾了這群小朋友的光也得了幾天閑。兩人一合計,就直接坐飛機飛到B市來了。隻不過他現在去機場接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讓小馬將人接了過來。

現在已是五月了,距離他上次回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天氣也漸漸有了熱氣,再過不了多久部隊就可以換上夏常服了。顧淮越將車子停在樓下,不急著進去,而是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

不出意外,家裏的燈亮著。他微微一笑,大步上樓。

家裏的門大開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攤開放在客廳中間,而某個小朋友正趴在行李箱前從裏麵捯飭他的玩具,這小家夥到哪兒都不忘他的武器。終於捯飭出來一把槍,高興地一抬頭,看見了他,呆住了。

顧淮越站在門外衝他挑了挑眉,小朋友眨眨眼睛,爬起來迅速向家門口跑:“完了,防禦失敗,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

顧淮越微哂,拎起他的後衣領子,教育他的同時發現這小家夥又重了:“長膽子了你,還倒戈相向了。”

小家夥哇哇叫了幾聲,不敢跟首長胡來了,抱著他的脖子吧嗒親了一口討好他。

這動靜驚動了正在廚房忙碌的嚴真,她微微探出頭來,看了兩個鬧作一團的人一眼,又默不做聲地收回了身子。

顧淮越顧參謀長跟顧珈銘小朋友對視一下,顧珈銘小聲告密:“嚴老師還生你氣呢。”

顧淮越挑挑眉,放下小朋友向廚房走去。

廚房的爐子上燉著湯,事先買好的菜也洗得幹幹淨淨擺在台上隻待下鍋。他站在廚房口,凝視著在昏黃燈光下忙碌的纖細身影,忽然發現,隻要這個女人一來,他這個樣板房就有了一種名為家的溫馨感覺,百試百靈。

“嚴真。”

他叫她一聲,嚴真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手邊的活。

“我來幫忙。”說著脫去常服外套就要來幫忙。

“不用。”嚴真連忙攔住他,“馬上就好了,你工作一天了,去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他笑道。

嚴真假裝生氣,推他出去:“我說讓你休息你就去休息!”

果然是,還有些生氣?顧淮越隻好握住了她的手:“老婆。”

嚴真生氣是有緣由的,上一次顧淮越跟喬副師長一起回C市去軍區總院裏探望高政委的父親,本來是第二天就要走的,結果那天被小朋友纏得厲害,又推遲了一天,第三天才走。

嚴真是想早起看著他走的,結果這人早上起來自己偷偷走了,她睡得太沉,竟沒有醒。直到感覺到身邊的涼意,她才悠悠轉醒。看著床空了的一邊,悵然若失。

盡管每次打電話的時候她的語氣都很正常,可是一看見他這個人,那種一個人的委屈又來了。嚴真使力要從他手裏抽出手來,可是他握得緊,嚴真便隻好瞪他一眼:“我還要做飯呢!”

“不生氣了,嗯?”他垂眉看著她,聲音略帶誘哄。

嚴真吸一口氣,忽略掉剛剛湧上來的酸楚:“我才懶得跟你生氣!浪費時間!” 他們沒幾天時間。

顧淮越則笑了,順了順她的劉海說:“挺好,思想覺悟挺高。”

說完嚴真又瞪了他一眼,可確實也氣不起來了。他們的時間著實不多,要是用來吵架,她舍不得。

其實五月初部隊也有幾天假,不過第二天一大早顧淮越還是照常去了師部大樓,因為還有一些工作沒有做完,他想用這一天盡快完成,騰出時間來休個短假。

老劉前陣子生病住院,高政委回家照顧老父,許多事情都壓在他身上讓他負責,顧參謀長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於是這次放假劉向東說什麼也不安排他值班了,直接打發他回家陪老婆孩子,怕他不接受,還說是“軍令如山”,顧淮越隻好領情地接受了,在早上臨走之前把休假的事告訴了嚴真和小朋友。小朋友聽說以後是萬分高興,早飯不用嚴真催也完成得很迅速,還乖巧地幫嚴真刷了碗。嚴真詫異地看著這小家夥,看著他沾滿泡泡的小胖手在水池裏捯飭,一副樂得自在的模樣也就由他去了。

正逢門鈴響起,嚴真走出去開門。敲門的是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嚴真乍一看覺得很熟悉,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男人的名字——薑鬆年?

薑鬆年正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見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喜。嚴真看見他也很高興,她連忙欠身,將薑鬆年讓進了屋。他手裏提了一些特產,嚴真一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怎麼還帶東西?”

薑鬆年笑了笑,黝黑的皮膚透著一絲赧然:“我還是第一次來參謀長家,沒什麼好送的,這是老家的特產,帶過來讓你們嚐嚐。”

嚴真連忙給他讓座,薑鬆年坐定後,有些不自在地環視了一圈。他的老婆孩子也在B市,不過是住在B市部隊早幾年在市郊蓋的一個家屬院裏,那兒住滿人之後才在這師偵營後頭又蓋了一棟小樓。視線落在麵前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上,他說:“這放假了,參謀長也不在家?”

“他說明天休息。”

“哦。”薑鬆年點點頭,“我看這家裏還是有點空,還沒搬過來住吧?”

嚴真攏了攏頭發:“不著急,薑副營長的家屬跟過來了吧?”

薑鬆年笑了笑,說:“嗯,過來好幾年了,女兒在讀高二,我老婆在市裏也有工作。”

嚴真聞言,有些羨慕:“那挺好的。”

薑鬆年倒是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這老婆孩子在B市好不容易安置好了,我又要轉業走人了。”

嚴真聽了有些驚訝:“今年?”

“嗯。”薑鬆年點點頭,“快滿二十年了,沒技術沒文化,部隊不留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複員轉業,這是常事了。而且部隊也處於轉型時期,信息化的部隊,更需要的是人才。

沉默了一會兒,嚴真問:“那,轉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有些沉重,薑鬆年握了握放在膝頭上的手:“地方上有專門安排軍轉幹部工作的,這個我倒不十分擔心,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兒……”說著,他抬起頭,目光有些猶豫。他到底是嘴笨,兜不了圈子:“其實,我今天來找參謀長,就是想談談這件事。”

嚴真哦了一聲,認真聽他說。

“我女兒現在在市裏一所高中讀高二,不過她不是B市戶口,等到高考的時候還得回老家。我老家的教育水平沒有B市好,大城市嘛,什麼資源都方便,所以我想就讓她在這兒讀到高考前再回去。隻是我一轉業,這部隊的房子也就住不了了,還得另在市裏租房子,又是一大筆錢。所以,我想找找參謀長說說這房子的問題。”

嚴真聽了,神情不由得一滯。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房子有什麼困難?”

薑鬆年有些猶豫地說:“我很少向部隊提要求,這次也是萬不得已,我想找參謀長說說,看這房子能不能遲些交?”見嚴真沉默著,他連忙又說:“如果實在麻煩的話就算了,其實來之前我就有些猶豫,怕給領導……”

“沒事。”嚴真打斷了他,“這件事情我會跟淮越說說,能幫上忙就盡量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