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當地習俗,她的臉將永遠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從此她將開始新的生活。
棺材入土後,人們開始填土。順序是從近親到遠親,從男人到女人。我看見泰畢斯的丈夫和男孩子們最先取下插在土堆上的鐵鍁,每人填了三鍁土,我原以為在這最後的時刻,他們一定會極度悲傷,對媽媽、對妻子多少也有許多難以割舍的親情。但他們的表情卻很平靜,幾乎看不到悲傷。看著他們,我真不能理解。我開始聯想自己,假如……我不敢多想,眼淚已經在眼圈裏打轉了,是悲痛還是想家,我說不清。
男親戚們一一填了土,該輪到女人了,女人們都是用手捧著土,象征性地往木棺上撒著。從男人手持鐵鍁揮土入穴,到女人纖手捧土飄灑落地,看得出男女間的差異。
這會兒我發現,自己又違規了。因為,葬禮中的男女差別很大,隻有男人才能站在木棺周圍,而女人隻能站在外圈,唯獨我擠在男人堆裏,好在沒人指責我,還算萬幸。
最後的填土全是男人們的事,泰畢斯的木棺上很快堆起了一座墳包。最後,人們將事先找好的一塊石頭豎在墳頭上,這就是活著的人們,為泰畢斯在另一個世界搭建的新“家”。
據說一個月之後,人們還要在此舉行一個小小的儀式。那時,泰畢斯已經完全習慣了她的新“家”,就不會去糾纏或打擾生者了。
下葬結束後,人們陸續返回泰畢斯家,路上我又碰見馬巴麗薩,我對她說:“按照中國人的風俗,講究入土為安,這下你姐姐也能踏實了。”
她說:“我姐姐有耶穌保佑會很安心的,因為,在她臨走的前兩天,哥哥為她請了教堂的牧師和唱詩班的人,專門去家裏為她唱歌、祈禱。那天,她非常高興。第二天還吃了不少東西,到了晚上就安詳地睡了,再也沒醒來。所以,她臨走時,並不痛苦。”
“沒想到,你哥哥在泰畢斯臨離開這個世界之際,還為她請去了牧師,為她做了點事兒,是不是他已經原諒了泰畢斯呢?”我問她。
“不管怎樣,我姐姐是個病人,又不是罪人,她已經很不幸了,我們就更不能不要她。如果我們拋棄了她,那耶穌就會判定我們是上帝的罪人,耶穌也不會饒恕我們的。村裏人都是這樣想的。你也看到了,今天有這麼多人來參加葬禮,他們是不會忘記我姐姐的。”她的話使我很感動。我突然發現,這裏的人們非常重情感,他們沒有太多的表白,但總是默默地在做。甚至在人死後還會關注她,為她祈禱。
葬禮過後,人們都要回到泰畢斯的家洗手。好幾百甚至上千號人擠在三個大盆中洗手,我心想,那麼多雙手洗過的水,輪到我,還不定有多髒呢。就對馬丹給索說:“咱們不吃飯,也別在這兒跟他們擠著洗手了。”說著我就往出走。
“NO,就在這兒洗,今天還能吃牛肉呢。”她對我大聲說。
我一看大鍋裏煮的黑乎乎的肉,再想想泰畢斯那張黑黢黢的臉,頓時胃裏直泛酸水,哪裏還吃得下,便對她說:“要想吃你自己吃,我不吃,你自己去洗手,我回去後再好好洗。”
“你是說回到大爹馬太裏拉家再洗手。”她眼睛瞪得很大,問我。
我心想她問得真多餘,我不在大酋長家洗,還能去誰家洗。就對她點了點頭。
“NO,NO,NO,絕對不行,你把髒手帶回大爹家,大爹就有厄運了,家裏也會弄髒了。”她很著急地說。
後來我才知道,參加完葬禮,人們必須在死者家洗手,這也是一項極為重要的程序。如果將“髒”手帶到其他地方,將會給那裏帶去邪氣和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