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就排到了告別的隊伍中,隨著人流一步步往裏蹭著走。
屋子很小,也很黑,中間橫擺了一個刷了深黃色油漆、開著蓋的木棺。泰畢斯就躺在其中。由於屋內空間太小,人們幾乎是貼著棺材挪動腳步的。屋裏很靜,靜得使人發虛。我發現,每一個人走到死者的麵前時,臉色和表情都變得十分難看。有人幹脆把臉扭了過去。此時,我更加恐慌,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泰畢斯那張躺在木棺裏的臉有多麼可怖。但此時已不可能倒退了。我索性緊閉雙眼,頭也不敢朝木棺方向轉,氣都不敢喘,幾乎是被人推著往前走的。結果,什麼也沒瞧見。隻是隱約中,覺得木棺裏有厚厚的東西墊著,至少比她在家躺在那塊薄墊子上舒適一點吧。
出來後,我喘了一大口氣,又鎮定了一下情緒,好在我的恐懼,沒被人看出來。
我是經曆過戰爭的人,在戰場上曾經看到過無數戰友死亡的麵孔,不僅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使自己更堅強了。而今天,我卻如此膽怯,看來是內心對艾滋病存有一份恐懼。
告別儀式是在一種肅穆的氣氛中結束的。自始至終也沒聽見有人號啕大哭。
大約5分鍾過後,幾個彪悍的男人將已經蓋了蓋兒的木棺抬到院子的正中央,放在幾個凳子上。這時,所有坐在院子裏的人們,在牧師的帶動下,站了起來,他們麵無表情地唱起了教堂的聖歌,歌聲聽起來很低沉,也很舒緩。
我趁人們唱歌的時候,走到馬丹給索旁邊,小聲問她:“你看見泰畢斯的丈夫了嗎?”
其實從第一次看見泰畢斯的時候,我就很想見見這位被戴了“綠帽子”的丈夫,由於他不是個出色的男人,竟讓泰畢斯把命都搭進去了,而且是那麼慘重。
“你看,馬地拜婁左首,那個披著黃色毛毯的小小的男人,他就是大爹莫哈裏(MOANLI)。”馬老太太告訴我。
那人真的很不起眼,特別是他並沒坐在親屬的人群裏,反而坐在局外人中,哪兒像這個葬禮的主要親屬,倒好像是死者的一般朋友,出於禮節才來的。他瘦小的身材在黑人群裏屬於袖珍型,若不是他那黝黑的皮膚,簡直就像個越南人。使人很難把他與有文化,又能說一口英語的泰畢斯聯係起來。
這時,在村裏有一定威望的人的組織下,人們陸續開始站到前麵講話。聽得出,他們都是泰畢斯生前的親朋好友。
我正在拍照片時,聽到身後好像有人對我說話,回頭一看,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
“你就是住在大爹馬太裏拉家的那個中國人吧?”她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挺納悶,這個村我可是第一次來。
“大家都知道,你叫巴麗薩,是來照相的。”
“那你呢?你是誰?”我反問她。
“泰畢斯是我姐姐,我哥哥是她丈夫,我叫馬巴麗薩(MAPALESA),是這個村學校的老師。”
“太好了,難怪你英語說得挺好。我跟泰畢斯是朋友,她走的前三天我還去看了她。”我趕緊套近乎地對她說。
“那你一定知道她得了什麼病。”她神秘地看了我一眼。
“當然知道,是她媽媽告訴我的。”我沒提“滿都”的事,這樣顯得關係近一些。
我趕緊轉移話題問她:“你知道泰畢斯的木棺裏放了什麼?剛才太黑,我沒看清。”我不能說我是因為害怕,這樣顯得太沒感情了。
“我姐姐是昨天從鎮上醫院運回來的。按我們的風俗,我家昨天殺了一頭牛,用剛殺的牛皮把她包起來,放進木棺裏,然後為她唱聖歌祈禱。木棺裏放了一些我姐姐喜歡的東西和一點糧食種子。其實她沒死,是去了我們祖先的家,這些東西都是她到了那邊需要用的。”她很認真地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