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坐在她身邊的媽媽,為她剝了一塊糖,塞進她嘴裏。接著,她又問我那兩盒清涼油是幹什麼的。這時馬丹給索很認真地給她比畫著如何往太陽穴上擦,還告訴她可以往身上擦。
她立刻拿起了一盒,打開蓋,解開女兒的上衣,替她往身上擦。此時,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趕緊舉起相機拍照。鏡頭裏的泰畢斯讓我目瞪口呆,她的身上竟是真正的皮包骨頭,乳房幹癟得隻剩下一張抽搐的皮,完全看不出是個女人。看著她媽媽為她擦拭著清涼油,我真擔心,原本就怕冷的病人,還能接受這種擦了會更冷的油嗎。我想製止,已經晚了。盡管她已蓋好了被子。但我的心卻為她感到冰涼。我甚至後悔不該為了討好人家,而送了不該送的東西。我真怕看見她因為擦了清涼油,縮在被子裏發抖的情景,內心直為她祈禱。等了一會兒,見沒出現什麼動靜,這才放心了。
這時她媽媽對我已經不像剛進門時那麼戒備了。自己主動跟老太太說起她的家事。
老太太很快用蹩腳的英語翻譯給我聽,還時不時地加點自己的分析。
“她們家有7個孩子,3男4女,泰畢斯是老大。我想,她家可能得罪了耶穌或是讓鬼纏住了。1986年她家大兒子馬裏(MALI)大白天的,突然被車撞死了,那時才24歲。後來,孩子的爸爸又得了TB(肺結核),也是在家躺了很久,1995年死了,死時大概隻有50歲出頭,埋在我們來時那條路的坡下。今年又輪到大女兒了。我很早就知道她,她家與我二媳婦家是親戚。結婚前我常看見她,那時她是老師,個子挺高,人長得也漂亮,英語又說得好,很多男人都喜歡她。她22歲嫁到丈夫莫哈裏(MOANLI)家的莫節可桑(MOJAKISAUE)村,就是上次咱倆要去,風太大沒去成的那個村。她生了5個孩子,老大已經18歲了,是個女孩兒,很懂事。其實,前幾年就聽說她得了‘滿都’(當著她家人麵,隻能按人家的說法),但一直都沒事。就像村裏現在也有人得這種病(指的是艾滋病),好幾年了,根本沒事。
老太太又接著說:“泰畢斯的運氣真不好,去年8月刮大風,她家剛蓋的兩間新房,一夜之間房頂全被掀了,還是很結實的鐵皮頂。而她家周圍好幾家草房頂,一點事兒都沒有,真是怪事。那兩間房子至今還閑在那兒,全家好幾口人都擠在公婆家住了,現在她病成這樣,哪兒還有錢再蓋房子。嗨!太慘啦!”
我注意到,我們說話時,泰畢斯始終閉著雙眼,靜靜地躺在墊子上一動也不動,我想,雖然她的身體已不能動,但她的大腦還是清醒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又會想些什麼呢?看著她將如此痛苦地走完自己生命的曆程,我不由得為她感到難過,我的心在哭泣。
告別她們母女,我和馬丹給索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默默無語,心情格外沉重。
我問她:“你知道村裏人得這個病,都是怎麼傳染的嗎?”
她說:“一部分是從南非傳過來的。萊索托的男人在那兒當礦工,回來就傳染給老婆或其他女人了。最糟糕的是那些修路工,他們到處修路,去了許多非洲國家。每到一處都會找女人,他們能掙錢,也不虧待那些女人。人們都盼著路早點修好,那樣日子就會好過了。沒想到他們把路修通了,也害了不少人,自從塔巴姆來了修路人,得艾滋病的女人也多了。擦巴裏馬給子(CHABA-LI-MAKETSE)村的大爹莫申(MOSHE)的第一個老婆馬後布左(MAKHOPOTSE),他們是1985年結的婚,生了兩個孩子。很多人都知道他老婆有個男朋友,是來這兒修路的工人。聽說,她是1993年被查出了艾滋病,但沒人知道。1997年她的病情發作,才瞞不住了。我記得她是1998年聖誕節前死的,死的時候才32歲。大家都說是那修路工把她害了。後來那男人走了,現在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好在莫申沒被傳染上,已經是萬幸了。
大爹百薩力馬(PESELEMA)的大兒子牟後亂尼(MOKHOLOANE),1982年在南非當礦工時被人殺害了。他的媳婦馬目以多一(MAMOKTOI)就與好幾個修路工有關係,直到1998年她死之前,也不知那病是被誰傳染上的。現在夫妻倆都死了,留下4個孩子,這些修路工真害人。”
我對她說:“艾滋病的傳播也不全是兩性關係帶來的。如果去醫院輸血,也會有被傳染的可能。”
“什麼?去醫院是治病,怎麼還能得病?”在她的概念中,隻有性才能導致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