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馬目海裏患的究竟是什麼病,隻能眼看著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家裏沒有錢帶她去馬塞盧看病,而鎮上的醫院又看不了她的病,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地方,許多人隻因患了很小的病就喪失了生命,這也是當地人壽命短暫的原因。我發現,村裏40歲至50歲的男人死於肺結核病的數不勝數,人們隻要聽醫生說:“TB(肺結核)”就等於是宣判了死刑。我曾經問過大酋長馬太裏拉:“這裏出門抬頭就見藍色的天空,沒有任何汙染,空氣如此新鮮,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得TB?”
“萊索托共有200萬人口,過去曾經有近十分之一的人在南非礦井工作,得肺病可能與井下工作有關係。”
“但也有很多人沒做過礦工,比如:大爹累少累(LESOLE)死時才42歲,母們馬馬路艾斯(MAMALOOASE)死時也不過才50多歲,而大爹馬口拜婁(MAQHOBELE)同樣隻活了50歲,他們都是死於TB。”我對他說。
酋長說:“看來你在村裏了解了不少事兒。人生老病死是常事,至於他們的死因,我也不記得了。”
有一次,斯寶農(SEPONO)18歲的女兒利也給滋(LIEKETSENG)生孩子,我去她家拍照片,雖說她已嫁到丈夫家的阿裏寶寶(HALEBOPO)村,但是按當地習俗,生孩子的女人要回娘家住三個月。她們通常都是住在做飯的屋裏,做飯方便,又能取暖。不過屋裏燒的是牛糞,煙熏火燎的,每次去都嗆得我喘不上氣,在屋裏呆一會兒就要出去透透氣,她們對這一切倒是很習以為常。其實,他們用的爐子不過是個鐵皮桶,裏麵燒牛糞或柴火,做飯時在上麵架兩根鐵棍,可以放鍋。
也有人家在屋裏挖個小坑當爐子。冬天,通常是邊做飯,邊烤火。由於沒有任何排煙設施,隻要點上火,人們就像生活在煙囪裏,那種被濃煙包圍的情景,令人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國青藏高原的牧民。他們同樣靠燒牛糞取暖、做飯,甚至至今還過著遊牧的生活,但他們不論到哪兒都會馱著爐灶和煙囪。而在當地我從沒見過有煙囪的人家。
由於利也給滋的媽媽死得早,所以,鄰居來幫她給嬰兒洗澡。為她們母女做飯,陪她聊天。而我一進門就忙著拍照片。她們都說,這孩子運氣好,剛出世就能照相,而她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人給她們照過。她們把照相看得很神秘,也很有趣兒,隻是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到她們家拍照片。我對她們說:“把你們的照片登在書上,給中國人看,你們在中國就出名了。”聽得她們心花怒放。
剛出生的是個女孩兒,很乖順,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她和媽媽睡在一塊很薄的墊子上,女孩兒身上裹了一塊毛毯,我順手摸了摸這塊毛毯,挺硬的,也不知孩子是否感到舒服。從一進屋,我就蹲在地上為她們母女拍個不停,直到孩子在媽媽懷裏睡著了,我才算喘了口氣,站了起來。誰知我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見,就像在空中進入了雲霧裏。我以為是自己蹲的時間太久,猛一起身造成的,要不就是因為拍照片眼睛看取景器太過疲勞。我拚命地瞪大了眼睛,好讓自己的視線盡快恢複過來。但是任我怎樣地努力睜大眼睛,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剛才自己的眼睛還好端端地,怎麼一下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呢?我慌了,趕緊又蹲下,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當我一蹲下,一切又都恢複了。我抬頭看了看屋頂,又反複在原地蹲下,起來,再蹲下,再起來,終於發現每當我站立時,就進入了飄浮的煙霧中,一旦蹲下,才能擺脫那層如同雲海的煙霧。圓形的屋子沒有窗戶,隻有一扇矮小的木門,飄散的煙霧得不到流通,就囤積在屋頂,人們就好像長期生活在一個大煙囪裏。
回過頭來再看看在煙霧中熟睡的嬰兒,我終於明白了,這裏的人從剛出生起就生活在煙霧裏,他們的肺從小就受到對人體有害的煙霧的浸染,長期呼吸有毒氣體,很難不患各種各樣的肺部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