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也發現,肯恩的性格有點怪,不論誰去他那兒敲門,他總是開一點點門縫,幾乎是用一隻眼睛向外看一下是誰,然後決定這門開還是不開。他好像很怕招惹人,因此很少與村裏的女人講話。他給人感覺活得特別謹慎。但他對孩子們卻例外,他的門隨時向孩子們敞開著,經常會有孩子敲開他的門,進去,出來,或是在他那兒畫畫,學英文。有時會有孩子的媽媽找上門來,通常隻是站在門外或門口喊叫他們,因為他從不主動邀請她們進屋聊天。
他對我說,孩子沒思想,很純真,也很可愛,與他們在一起不用費太多的心思。而大人是有思想的,你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引起對方的反應。他最頭疼的是當地有些女人,有意無意地挑逗他,讓他感到特別別扭。
走出肯恩的門,使我對這個高大的美國人,產生了新的認識。
以後,每到晚上,隻要我看見肯恩屋裏亮起了燭光,便會去他那兒聊天,但大都不超過一個小時,這樣,即使我的英語有了很快的長進,也促進了我們彼此的了解。有時,我會講一些關於中國人的傳統習俗,還會與非洲人進行對比,比如女人生孩子坐月子,舊社會女人裹小腳,還有一些看風水之類的事,他聽起來覺得很新鮮。當然,他也會給我講美國人在感恩節吃火雞的事。隨著我們的交往,村裏人也知道我們是挺要好的朋友。連大酋長也說:“你應該多與肯恩交往,至少他是你學英文很好的老師。”
因為我們關係不錯,村裏人便喜歡將這層關係加以猜想。一天晚上,我正在洗澡,突然大酋長從馬塞盧回來了。那天天色已晚,我把門反鎖上便一個人哼著歌在屋裏洗澡。由於我洗澡的地方,與大門隔了三道門,他們在外麵敲門,我竟沒有聽見。後來,等我洗完澡才聽見外麵有人敲門。當我為大酋長打開門時,他們站在門外用一種異樣的目光審視了我很久。之後,我一再向大酋長表示道歉,但他好像並不在意我的致歉,反而神秘兮兮地向屋裏四處張望。
第二天早上,大酋長的司機皮特一見我就皮笑肉不笑地對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很神秘地對我說:“昨晚你不開門,我們以為你在與美國人睡覺。”
我一聽腦子“轟”地一下炸了。頓時用高了八度的嗓音對他說:“你胡說什麼,我怎麼能與肯恩睡覺,你覺得這可能嗎,別忘了我是個中國人,中國人可沒有隨便與人睡覺的習慣。”
他見我有點急了,趕緊解釋說:“睡覺又不是壞事,你別生氣嘛。”
我對他說:“如果你今後動不動就說我與誰睡覺,就是對我的羞辱。請你記住,沒有的事千萬不要到處亂說。”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著直搖頭。顯然沒弄懂,他怎麼竟不知不覺地把我給得罪了。
這事兒我沒好意思對肯恩說。
一次,馬丹給索非要我做中國飯,她說很想知道中國人都吃什麼東西,於是,我買了麵和雞蛋,做了幾張雞蛋餅,分別給大酋長和馬丹給索等人吃,他們都說,這東西真好吃。我告訴他們,這在中國叫“煎餅”,在北京滿大街都有,很便宜。
此時,我突然想到應該給肯恩送兩張去,於是我拿著熱騰騰的餅,跑到肯恩那兒,急火火地敲開了他的門。誰知,他看見我給他送餅,不僅沒有表示感謝,反而拉長了臉,把我拒之門外。我端著燙手的中國餅,站在他的門口,頓時像被霜打了,蔫了。更糟糕的是,村裏有不少人也看到了這個場麵。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那種懊惱簡直令我無地自容。村裏就這麼兩個外來人,本應很抱團,相處得比村裏人更融洽,可他這算怎麼回事,是自尊心太強,不受嗟來之食,還是瞧不起中國人?總之,我當即發誓,絕不再搭理他了。其實,原本我們就不是來自一方,又各有各的工作,我真犯不上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可是,又過了幾天,一個晚上,肯恩專門跑來找我,說是那天他病得很重,身體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所以才拒絕了我的中國食品,他一再向我道歉。我還能再說什麼呢?誰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呢,何況在這種地方,內心的孤獨和寂寞經常會導致人情緒的變化,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