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王見說“好貨”不行,又說自己“好色”。“好色”的國君荒於政事,怎麼能施行王政呢?孟子卻認為,國君“好色”並不影響施行王政。他舉出文王的祖父——太王(古公重甫)的事跡。太王由於自己有“好色”之心,推想百姓也有“好色”之心,於是便帶領百姓避開狄人的攻擊,遷往岐山。那時,太王的國境之內,家家戶戶都成雙成對,沒有嫁不出去的怨女,也沒有娶不到妻子的曠男,家家都幸福團圓。孟子說:“大王您好色,如能把它擴而充之,使百姓都能和你一樣,有室有家,生活美滿,施行王政又有什麼困難呢?”
總之,“好貨”、“好色”不是病,病就出在隻顧自己,不管百姓。作為國君,“與百姓同之”,就什麼事都好辦了。
原文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遊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
王曰:“棄之。”
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
王顧左右而言他。
譯文
孟子對齊宣王說:“您有一個大臣把妻子兒女托付給他的朋友,自己到楚國遊曆去了。等到他回來。他的妻子兒女都在受凍挨餓,對這樣的朋友應該怎麼辦呢?”
齊宣王說:“和他絕交。”
孟子說:“一個管司法刑獄的長官不能管理他的下屬官員應該怎麼辦?”
齊宣王說:“撤他的職。”
孟子說:“一個國家治理不好,應該怎麼辦?”
齊宣王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把話題扯到與此事無關的事情上去了。
解讀
孟子本想問齊宣王的是最後一個問題,但為了增強說服力,他用了慣用的手法,先問了宣王似乎無關的問題,叫宣王作出回答,然後逐步引導,請君入甕,入甕之後才問中心問題。
孟子先問請朋友照顧妻子兒女,而妻子兒女卻挨餓受凍怎麼辦。宣王說:“和他絕交。”又問:刑獄長官管不好下級怎麼辦?宣王說:“撤他的職。”宣王認為這都是毫無疑問的,隻能處分負責人。這時孟子才轉入正題,問宣王:“一個國家治理不好,怎麼辦?”這一問,使宣王手足無措,因為齊國治理不好(當時齊國也確實落在了秦、楚等國後麵)責任在他自己。從上麵的答案推來,也應該撤職,所以他無法回答,隻能“顧左右而言他”了。
孟子的語言功夫無人能比,他的富於邏輯力量的話,句句都像一把利劍。在戰國時代,沒有語言功夫是難以出頭的。從春秋時代起,就重視語言功夫,孔子的十大弟子中,就有宰我、子貢以擅長語言聞名(見《論語·先進》第三章)。
原文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
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
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
譯文
孟子見到齊宣王說:“我們所說的‘故國’,並不是指那個國家有高大的樹木,而是指那個國家有前代的老臣。您現在沒有親信的臣子了。您從前所任用的人,今天想不到都不在了。”
齊宣王說:“我怎樣才能知道一個人沒有才能而不去任用他呢?”
孟子說:“國君選拔賢能,如果迫不得已要用新人,就要越過尊貴者,選拔卑賤者;越過關係近的,選拔關係遠的;對這種事能不慎重嗎?怎樣慎重呢?左右親近的人都說這個人賢能,不行;各位大夫都說這個人賢能,不行;全國都說這個人賢能,經過考察,發現他確是賢能之後,再任用他。左右親近的人都說這個人不行,不要聽;各位大夫都說這個人不行,不要聽;全國都說這個人不行,經過考察,發現他確是不行之後,再罷免他。左右親近的人都說這個人可殺,不要聽;各位大夫都說這個人可殺,不要聽;全國人都說這個人可殺,經過考察,發現他確是可殺之後,再殺他。所以說,這是全國人殺的。這樣,才可以做百姓的父母。”
解讀
這一次孟子見到齊宣王,談到了用人問題。用人是否得當,直接關係到國家的治亂興衰,而這個問題正是齊宣王的軟肋。齊宣王最大的毛病,在於他不能真心信任臣下。後來,他的兒子齊湣王繼位,變本加厲,更不能全心全意信任重臣。蘇秦的弟弟蘇代,看出了他的弱點,報告了燕昭王,於是燕國發兵打敗了齊國,使齊國一蹶不振,幾乎亡國。
在這次談話中,孟子首先指出,宣王身邊既無世臣,又無親臣。這無異於說宣王是一個昏君,成了光杆司令,誰都不信任。宣王聽了當然生氣,極力為自己辯白說:“我當初任用一個人時,怎麼能知道他有沒有能耐?當我發現他不中用而罷免了他,也是應該的,沒什麼可奇怪的。”從而把責任推到知人難上。孟子在這個問題上不與宣王糾纏,而直接、誠懇地向宣王提出應該如何用人。那時選拔人才還沒有科舉製度,科舉製度是從隋朝開始的。戰國時選用大夫主要是從國君的近親、士族和世臣子弟中選拔,但也開始選用士中間的有德者或有才者。無論哪種出身的人,想委以重任,的確很難。怎樣解決這一難題?孟子提出,不能憑左右的意見和大夫們的意見,因為百姓的意見最重要,要根據百姓的意見,經過考察之後,發現這個人確是賢能,然後再任用。其他如罷免人、殺人,也都應傾聽大家的意見,特別是全國百姓的意見。隻有這樣做,才可以做“民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