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道:“該來的總歸會來,無需大驚小怪。”這麼輕描淡寫地一說,便將恃文的失禮之罪輕輕揭過了。
練、茹兩人見皇帝和恃文已不再說,便又爭執起來。兩人越說越僵,紛紛指責對方心懷叵測。說到最後,練子寧不再反唇相譏,隻是不住地冷笑。
恃文明知不該插嘴,但他不願眾人內鬥,傷了和氣,隻好跨前一步,說:“兩位大人稍安勿躁。下官以為,二位都是公忠體國之人,隻是政見不同,才遭致誤會,兩位切莫意氣用事,以免有傷和氣。如今燕軍來勢洶洶,我等更該戮力同心,為皇上分憂解愁,豈可互相猜疑,令燕軍有機可趁?”
恃文這一番話說將出來,練子寧雖仍是梗著脖子,但臉色明顯轉晴;茹瑺臉上卻仍是豬肝色,連正眼也不瞧恃文。
朱允炆微微頷首,嘉許道:“宋愛卿此言甚是有理,兩位大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切不可為了國事而反目。”他走下座來伸雙手去扶茹瑺。
兩人如何敢在皇帝麵前執拗,隻得服軟。練子寧首先告了罪,茹瑺雖臉色不懌,終究也道歉賠罪。朱允炆將他扶起後他便不再出聲,隻冷眼聽旁人說話。
朱允炆掃視眾人一眼,道:“眾位愛卿一道說說,現今當如何是好?”
方孝孺率先站出身來回道:“臣也以為如今議和一途已不可行,隻可堅守待援。隻要京師能堅守一月,勤王之師必能趕到,到時裏應外合,燕王必能成擒。嗟乎,古人有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今日之事,正應了此說。”說得胸有成竹,好似燕王明日便能抓獲一般。
恃文心中嘀咕:這方孝孺究竟是為了安撫皇帝,還是當真一點也不懂謀略呢?之前來援的義軍早已經到了京師南門,賜名“忠節軍”,如今歸徐福管製,徐福早已經派人進城報信,說是義軍戰力很差,短時間內很難能成氣候,恐怕沒辦法和城內的守軍協同作戰。這老頭兒不會以為還會有別的義軍會進京勤王?即便還有,恐怕軍力比“忠節軍”還要更差吧,到時候隻會被燕軍各個擊破。唉,這老人家背書還是挺在行的,說到出謀劃策,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不過心中雖是這般想,恃文可不敢胡亂置喙,隻說:“臣也以為如今議和已不可行,隻可堅守。”
一旁的戶部尚書王鈍左右瞄了瞄,見無人說話,也道:“臣附議。”恃文這才看清,王鈍身後仍站著一個穿著緋紅官服之人。那人低著頭瞧不清五官,不過頭發梳得透亮整齊,腰帶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銅算盤。
“既然眾位愛卿都以為該當堅守,我等便說說眼下如何堅守。王尚書,不知應天城中仍有多少糧草倉儲?”朱允炆望向王鈍。
王鈍咳嗽了兩下,清了清嗓子,說:“呃,這個……城中倉儲,臣命我戶部的侍郎夏元吉夏大人為皇上稟報。夏大人,向皇上和眾位大人說說城中倉儲糧草之事。”
朱允炆將目光從王鈍移至他身後那人身上。那夏元吉站出列來,道:“今年四月,燕軍南下,朝廷下令戶部征集糧草以備不時之需。戶部將各地運來的糧食分開儲存,應天城東、城南、城西各個糧倉如今都已裝滿脫穀的糧食,合計共一百五十餘萬石。應天城中有兵民近一百萬人,以每人每天一斤米計,一百萬人每天須耗掉城中近一萬石糧,以此推算,城中糧食足支半年之用。一斤米對一成年男子來說雖隻勉強度日,但對小孩、老人、婦孺而言當綽綽有餘。”條條縷縷說得透徹,連恃文這樣的現代人亦聽得明明白白。
“半年?”朱允炆不自禁重複道。
夏元吉回道:“其實這也隻是下官的推測而已。燕軍南下的消息在京中流傳已久,城中百姓南逃十萬餘人,後自北方南逃而來的百姓之數也差相仿佛,因此城中百姓並無太大消長。而留下之人家中皆自備有糧草度日,臣私下裏曾到城中百姓家中走訪,不少人家都備有三月餘糧,在這三月中,他們不需朝廷發糧養活。是故臣以為,城中糧草可支半年之用隻是臣的保守推算。”
王鈍打個哈哈,道:“夏侍郎所言不錯,此事皆是我派元吉去做,他勤懇任事,並未辜負我的栽培。這糧食既已足敷所用,不如便說說如何抵禦強敵。”
夏元吉默默地退往王鈍身後,垂手而立,不再出聲。
方孝孺跨前一步,道:“皇上,臣有個計策可退外敵。”
朱允炆一怔,催道:“方愛卿快快說來。”
恃文暗道:他能有什麼好主意?不會是要背一段《牧誓》來退敵吧?
方孝孺跪下地來,道:“臣所思之策雖能退敵,但也會置皇上於險地,臣不敢胡言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