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文安慰道:“皇上不必擔心,燕軍並非不可戰勝,隻須我等守禦得法,應天城亦非不可保全。”話是這般說,但恃文卻無半分信心,畢竟南京城在他記憶中已被燕軍攻克“過”一回。
朱允炆知他有心安慰,也不再說,將手中兩支木劍望地下一扔,道:“今日不練了,你連日來為加固城防多番勞碌,想來也已乏了,回去歇息吧。小周子,送宋大人。”
“微臣告退。”恃文說著便隨小周子退下,方走到奉天殿,就見幾個大臣疾步走來,方孝孺、茹瑺皆在其內。恃文本想出言招呼,哪知他們去得好快,一下子便擦身而過。小周子將恃文送到東角門便即回返。恃文心道: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那麼多人一起進宮?
此時天色已黑,北風陣陣,響雷隆隆,不出半個時辰,大雨必至。眾人若非遇上緊急大事,怎會突然進宮?
正想著,突聽張謙在身後道:“宋大人,皇上請你進去。”
恃文一麵走回,一麵低聲問道:“張公公,皇上突然又再宣我,究竟是為了何事?”
張謙看看四下無人,小聲回道:“這事小人是真真不知情。小人隻知不久前五經博士方孝孺方大人,禦史大夫練子寧練大人,兵部尚書茹瑺茹大人,戶部尚書王鈍王大人和戶部侍郎夏元吉夏大人突然一起覲見,皇上命我退下,他們便在殿中說起話來。過不多久,皇上又傳我進殿,讓小的宣您進宮。”
因是皇帝緊急宣召,兩人絲毫不敢怠慢,腳步便比平日裏快出許多。他們還未說上幾句話,便到了武樓門外。隻聽殿中有人高聲說道:“對燕軍的方略我們一早就已議過,隻可背水一戰,別無它途,茹大人如此說莫不是要為日後找好退路?燕王萬一進城,茹尚書便是迎立新君的大功臣。”語聲中滿含譏刺之意。
恃文眉頭一皺,心中咕噥道:這人講話也太沒方寸了,竟敢在皇上麵前說“燕王進城”這四個字,皇上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這個了。這家夥要是遇上隋煬帝,腦袋立馬就被砍了。
張謙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宋大人有所不知,方才說話之人乃是練子寧練大人,練大人是禦史大夫,主管糾察百官,一向清直敢言,皇上有容人之量,不論他如何出言傷人,都不加怪罪。”
他如此一答倒把恃文嚇了一跳,自己不過皺一皺眉,張謙便猜透他的心思,當真了得。他哪知這張謙是伺候慣了人,對皇帝和後妃不敢有一絲懈怠,耳朵、眼睛都賊精賊精,怎會猜得有錯?恃文隻得打個哈哈說:“煩請張公公入內通報一聲。”
張謙告個罪走進樓中,武樓靜默了一陣。過不多時,小李子便走出門來,站在殿門左首道:“宣翰林文史館修撰宋大人覲見。”
恃文緩緩趨入樓中,見禮過後起身,眼角一掃,見朱允炆仍是身著那一副甲胄在禦座上正襟危坐,地上共有五人,或站或跪,臉上表情各不相同。
那跪在地上便是兵部尚書茹瑺。他見恃文已見過禮了,才怒視一個站在他右手邊之人,道:“皇上對練大人信任有加,練大人居然恃寵驕狂,捕風捉影,盲目誹謗在下,茹瑺不禁要問,練大人究竟意欲何為?”
恃文移目去看那練子寧,但見他一身紫袍褶痕分明,冠帶齊整,渾身透著一股正氣。練子寧道:“燕王野心,昭然若揭,與他議和,不啻與虎謀皮。茹大人到今日仍要皇上派人議和,究竟意欲何為?”
“練子寧,你含血噴人,”茹瑺怒不可遏,“茹瑺主張議和,不過是要為我大明保留元氣。我華夏曆朝曆代,多非亡於外敵,而實亡於內鬥。自靖難兵起,我就主張議和,因何之故?我大明北有蒙古鐵騎虎視眈眈,東有倭寇騷擾不斷,安南、朝鮮等國陽奉陰違,天下尚未穩固,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他伸出食指指著練子寧,厲聲喝道:“練子寧,你不斷挑唆南北爭鬥,究竟又是為何?”
恃文見兩人罵得厲害,不禁愕然。朱允炆見他一臉茫然,道:“兩位愛卿是在商議戰和之事,茹大人主張和議,練大人主戰。燕軍已到城下了。”
恃文本來覺得戰和之爭事屬平常,他從前便遇到過,那也沒有什麼,待聽到最後,不由得“啊”的一聲,道:“燕軍到了?”隨即自覺失禮,伸手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