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好像不太開心。”黃尚嬉皮笑臉地問道。
“還不是因為運動會的事。”淩軒郅直言不諱。
黃尚將洗好的牌按在桌上,他們四人猜拳後,張浩南率先摸牌。
“誰說不是,一年到頭隻有開運動的那兩天最痛快。學校取消了田徑運動會,隻能去拔拔河、滾輪胎,有什麼好玩的?”黃尚雖然麵帶微笑,語氣中卻夾雜著怒火。張浩南和王桐宇也隨聲附和。
輪到淩軒郅摸牌,他沒有伸手。他低聲說:“這事兒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看到旁邊的三個人都滿懷著憧憬地望著他,便故作深沉地繼續講下去,“我們單獨去找學校理論肯定是不行的,學生會也靠不住。隻要能想辦法,把每一個不希望運動會被取締的同學召集起來,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
麵前的三個人互相交換了眼色,紛紛點頭。“阿郅,你過來。”黃尚收起了總是掛在嘴角的玩世不恭的笑,十分嚴肅比劃“靠過來”的手勢,四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埋著頭,他們的臉幾乎撞在一起。
“我們幾個學習都不好,也不指望能考上好大學,可是我們都很喜歡許老師。你肯定還記得,上學期的體育課,許老師經常跟男生們一起打籃球。”黃尚緩緩道來。
他趕緊點頭表示認同。
“許老師從來不歧視我們這些成績差的學生。教我們一年,他從來沒發過脾氣,始終都是和顏悅色。所以,他被換走後,我們都很難受。可是我們也不敢找老師去問,差學生總要有自知之明。”
他依舊沒有出聲,接著點頭。
“我們也知道學生會靠不住,想爭取權益還得靠自己。所以,在知道許老師被換走的那天下午,放學之後——這裏多說兩句,我們三個順路,每天放學都一起走。在路上,我們合計了一下,想成立一個組織,一個真正的‘學生會’,代表學生權益的學生會,不是被學校控製的學生會。”
他猛地拍著桌麵,用力地點頭。
“小聲點,齊老師不知哪一會兒就會過來。”黃尚機警地往後門外瞧了瞧,回過頭繼續說:“現在又出了運動會的事。原本我們隻是胡思亂想,可現在看來,很有必要成立這個組織。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後大黑板公約組織’。”
“後什麼組織?”他仔細聽著,反而沒分辨清楚。
“後大黑板公約組織。仿製‘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起的名字。”
“為什麼叫這個?”他感到滑稽,卻不曾想笑。
“因為創立組織的我們幾個都是差學生,常年坐在教室的最後排。我們總是靠著後黑板聊天,所以我腦洞大開,起了這個名字。”黃尚不好意思地笑了。
“名字不重要,別太難聽就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拍著腦門說:“齊老師把那邊空教室的鑰匙交給了我,讓中午不回家的同學去那邊自習。我們到那邊說。”
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地應著,連忙起身,一同走了過去。
他們進了屋,趕緊把門反鎖上,搬了一張桌子,擠在後門邊,免得被路過的人看到。
“搞得跟地下黨似的。”張浩南開玩笑說。
淩軒郅沒有笑,急促地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成立組織是一定要的,但當務之急是讓校方知道,我們對取締運動會的決定意見很大。”
黃尚也正色道:“你比我們聰明,你說說我們要怎麼做。”
淩軒郅似乎早已計劃好了說詞,不假思索地講了出來,“你們先拿一張白紙,上麵寫著‘反對取締運動會的學生名單’,之後靠你們廣闊的人緣,去各個班找人簽名,能找到低年級的更好,最好整個高中部每個班都有人簽名。然後,我來寫前麵的文章。明天晚上放學之前搞定,周四我就去找主任談,叫校方在周五放學之前給我們答複。如果校方不答應的話,所有簽了名的同學在原本開運動會的那天,集體罷課。你們看,這樣如何?”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桐宇開口了,“各盡所長,這樣最好了。你學習好,會寫文章;我們別的不行,就是人緣好,幾乎在每個班都有熟人,低年級那邊也有。”
“還有,學校打算取締運動會,一定沒有印刷報名表。我們去體育處找去年的表,到外麵的圖文店做一份新的,複印幾十張。一旦校方鬆口,我們抓緊把報名表發到各個班級。不然的話,再折騰幾天,就算學校答應不取消運動會,也會因為準備工作不到位而錯過的。”淩軒郅又想到一點,強調地說:“還有比賽秩序表,以前都是鄒老師和分校的體育處一起做,這次要麻煩他一個人做了。”
“我下午就去找他。”黃尚馬上接口道。
“讓周健彬去吧,他跟鄒老師熟悉。”淩軒郅見黃尚點頭確認,便接著說:“我們再討論一下組織的事。”
“三權分立。”黃尚脫口而出,“學了這麼多年的曆史,就記住這個詞了。”
淩軒郅沉吟片刻,鄭重地說:“組織剛創立,大家一起出力,還沒到分權的時候。如果我們能搞定運動會的事,就是組織成長壯大的最大契機,那時候再劃分體製。”
“就這麼辦!”黃尚果斷地說:“我出去買打印紙,下午就開始簽名。”
討論完畢,淩軒郅便回到教室,開始構思文章的內容。黃尚帶著張浩南和王桐宇出去買打印紙,剛回來就風馳電掣般忙開了。下午上課前,收集到了四十多個沒有回家的同學的簽名。
班會課時,齊老師並沒有現身,大概是去開會了。同學們安靜地自習。運動會被取締的消息不脛而走,每個人都知曉了這件不大不小的事,私下裏討論著。
到了放學的時候,黃尚拿著兩張密密麻麻寫滿名字的打印紙跑過來,麵帶憂慮地對淩軒郅說:“總共有將近一百個。明天我能再找一些人,不過不可能太多了。你看這......”
“一百多是肯定不夠的。我們年級有三百多人,至少要拿到兩百個簽名,我才有底氣代表大多數同學跟校方談。”這似乎在淩軒郅的預料之內,他冷靜地說:“你找的基本都是學習不太好的同學,這個數量可以了。下午我跟何文琛、林鵬還有高琳講了一下。林鵬就不用多說了,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經常在一起玩;何文琛是個老好人,好好跟他說,他就能成為我們的人;高琳是女生裏麵的頭頭,思想激進,也很熱心,當然要搞定她。他們三個是好學生的代表,明天該他們出動了。”
黃尚先是驚訝,而後興奮地拍拍淩軒郅的肩膀說:“行啊你。明天我就把簽名表交給他們。”
“鄒老師那邊怎麼樣了?”淩軒郅卻興奮不起來。
“周健彬已經把報名表拿到手了,他出去複印了。關於比賽秩序表,鄒老師說每一年的變動都不大,隻需要稍微改幾個數據,很快就能搞定。”
淩軒郅點點頭,黃尚便離開了。
他目送同學們背著書包離開教室,也拎起書包,放在後門邊的課桌上,走到教室外,側倚著欄杆,靜靜地看著值日生忙碌的身影。六班的同學一個個與他擦肩而過。熟識的會拍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聲“再見”,不相識的,匆匆離去。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異樣而又熟悉的氣息逼近脊背。雖然躡手躡腳,他還是聽到了微弱的、不同於急著回家的人發出的聲響。他裝作不知,依舊側身靠著欄杆,沒有動彈。緊接著,他又從微風中嗅到了沁人心脾的牛奶味體香,確認了他的猜想。他假借不經意的回頭,看到淩楚楚雙手托腮,趴在欄杆上。
他滿臉驚訝地問:“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她冷冷地說:“你的演技好浮誇。”
“我真該好好感謝你。”他吐了吐舌頭,斜靠著欄杆。
“謝我做什麼?”她的語氣依舊淡漠。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他見她似乎心情不好,便沒有講太多自己的事。他關心地問:“倒是你,滿臉悶悶不樂,發生什麼事了?”
“我又不是樂天派,一天到晚隻知道傻笑。”她盯著遠處的霓虹燈,淡淡地說:“現在沒有能讓我開心的事情。”
話雖如此,可他仍然感覺到了她細微的變化。以往的她,隻有哭和笑兩種表情。眼前,他望著愁眉蹙額的她,心塞得說不出話。
他回頭往教室內望去,值日生已經打掃完畢,正在關窗戶。
“走了。”他輕輕地說。走進教室,背起書包,關燈鎖門。兩人並肩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