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放眼望去,廣袤無垠的湖麵和綿延不絕的山巒仿佛通向世界的另外一端。站在山腳下的湖邊,微風從湖麵吹來,輕拂著雙頰。閉上眼睛,似乎可以嗅到大海的氤氳與蔚藍。
天色逐漸幽暗下來,山上翠綠的青鬆披起了深灰色的外衣,直挺挺地站立著;平靜的湖麵也黯淡如墨,沒有一絲漣漪。街道兩旁的路燈打開了。柔和的橘黃色投射到山上、湖麵上,宛如靜謐的夏夜中,成群起舞的螢火蟲,散發著微弱而又奪目的光芒。月亮早已掛在半空中,準備就緒,隻待天色完全黑暗。
他們走到一條長凳前,並肩坐下。
她習慣性地將頭發撩到耳後,緊盯著若隱若現的對岸,輕聲說:“你應該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吧?”
“嗯?”他有些吃驚,連忙幹咳幾聲,以此掩蓋心中的驚慌。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人的側臉,正色道:“不著急。”
她微微歎了口氣,仍然直視著前方,語氣中卻充滿了戲謔:“聽說你們班轉來一位美女哦。”
他更加詫異了,可是他摸不清對方究竟想說什麼,隻得老實地回答:“是的。”
“怎麼,你對人家沒有什麼感覺嗎?”他從她眼神中忽閃忽閃的狡黠裏似乎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既然你開了頭,我就不客氣了。他鼓起破釜沉舟的勇氣,“說實話,從小到大,我隻對一個女生有過感覺。”
說罷,他偷偷瞄了一眼。她莞爾一笑,“誰啊?”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看著她。他心中明白,現在不管采取什麼行動都顯得過於突兀,能跟她回到高一坐前後桌時那樣輕鬆愉快地交談,已經心滿意足了。其他任何多餘的舉動,都可能會弄巧成拙。
他的反應並沒有使她心存芥蒂。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便強求。於是,便岔開了話題,“你餓嗎?時間不早了。”
“六點多。”他掏出手機確認時間,“你想吃點什麼呢?”
她沉吟片刻,婉轉地說:“聽你的,我對這附近不熟。”
“我先想一想。”他聳聳肩。忽然,他恍然大悟似的將手中的袋子遞過去,“這裏還有一些羊角蜜,你先墊著。”
“不用了,太甜,怕胖。”她連忙擺擺手。
他解開袋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你怎麼跟她一樣?”
“誰啊?”她問。
“呃,我妹。”他感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還有妹妹。多大了?”她頓時起了興致。
他邊吃邊說:“在我們學校上高一。”
“那你可要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呦。”她稍稍坐近了一點。
“嗯。”他把袋子再次係緊,隨手抹抹嘴唇,“這下邊有一家川菜館,酸菜魚可是一絕。去試試吧,我們倆點一份就夠了。”
她沒有異議,兩人便一同走下堤岸。
晚飯時,她對他的推薦讚不絕口,他順著她的話接下去,講到了烹飪方麵的話題。
“平日裏在家都是誰做飯。是你媽媽嗎?”她小心翼翼地挑出魚刺,而後慢慢咀嚼,細細品嚐。
“不,一般都是我爸爸。”他從不挑魚刺,嚼爛之後,悉數吞下,“他出差的時候,就是我媽媽做飯。不過,周末或者放假,她總會出去,隻好我自己動手了。”
“你會做飯?”她脫口而出。
“還會炒菜、煲湯。”他揚起眉毛,略顯自信。
“現在會做飯的男生真是少見。”她感慨地說。
他調侃道:“我爸爸說,不會做飯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她嫣然一笑,沒有接茬。
由於吃了太多零食,他並不餓,可他還是硬撐著扒光了碗裏的米飯。
“我們兩個人居然沒吃完一盆菜。”她放下筷子,從包裏掏出袋裝紙巾,抽出一張,輕輕擦拭沾滿油的嘴唇,而後將包裝袋放到他的麵前。
“還好點了小份的。”他也擦了擦嘴,把碗推到旁邊,倒了一杯茶,遞到對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我爸爸有個開酒店的朋友,他那邊有最正宗的羊方藏魚,下次帶你去嚐嚐。”
“你好像對吃很有研究。”她抿了一小口茶。
他感到自己馬上要開始得意忘形,便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舉起茶杯,點點頭。
她瞅著牆上的掛鍾,輕聲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他應聲站起身,走到櫃台去結賬。她拎著包,在門口等待。
“我打車送你吧。”他伸出手,打算叫車。
“不用了。你往南,我往北,很不順路。”她四處張望著,見到不遠處有一座公交站台,“我乘公交車回家,順便吹吹晚風。”
兩人一同向站台走去。
他走得很慢。他希望時間可以靜止下來,這樣他就能夠永遠看著她的側臉,定格住那迷人的微笑。
正當他意猶未盡之時,已經來到站台邊上了。
她仔細查看站牌,而他卻在旁邊默念著什麼。
“太好了,可以乘這輛車。”她指著站牌上的地名,興奮地對他講道。
他隻得聳聳肩,“先送你上車,我再到對麵去等回家的車。”
看起來,她並沒有在意他的舉動,也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想法。她朝著公交車駛來的方向望去,給他留下微笑著的側臉。他不敢說話,隻是呆呆地立著,搞不清麵前站著的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時間似乎果真靜止了。兩人都沒再開口,他看著她,她看著車。
幾分鍾過去了,她忽地轉過身,輕快地說:“車來了。”
公交車穩穩地停在站台之前,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滑稽表情,她在心中偷偷發笑,卻一本正經地從包中摸出一隻信封,鄭重其事地遞給他,故作神色道:“你怎麼會不著急呢?”
他在驚愕之下,有些語無倫次,“這是......”
“回家再看。”她匆匆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子,對他揮揮手。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狡黠,卻感覺到還有其他成分存在。他也揮揮手,來不及多想。車子啟動,走遠了。
他本想借著昏暗的路燈探尋信封內的究竟,可是他忍住了。既然她讓我回家再看,先不要急,猜猜信裏會寫什麼,不會還是白紙一張吧。他走到馬路對麵,靜靜地等候回家的公交車。
一路上,他緊緊捏住信封的一角,生怕外表的一點褶皺會損壞裏麵的內容似的。路邊的夜景很美,可他卻沒有心思欣賞。
到了站,他跳下車。他隻想趕緊回到家,坐在書桌前,逐字逐句閱讀這封信的內容。
很快,他行到自己房間的窗下。抬起頭,依稀看得見微弱的白色燈光。楚楚回來了嗎?為了預防萬一,他將信封從背後塞進皮帶與褲子的縫隙中,再用外套蓋住。他用力握住外套的衣角往下扯,扭過頭斜著眼瞅了瞅。
早這樣做,也不用一路緊張了。他拍拍腦門,快步走進樓道。
他輕輕打開家門,剛要邁進客廳,聽到裏屋傳來了媽媽的聲音,“楚楚,回來了嗎?”
“媽,是我。”他鬆了一口氣,彎下腰換鞋子。
“是你呀。”媽媽從房間裏出來,“你們沒有在一起嗎?”
“什麼叫‘是你呀’?”他假裝生氣道:“好像我不是親生的一樣。”
“怎麼,還吃你妹妹的醋?”媽媽從茶幾上拿起一隻玻璃杯,走到飲水機旁,按下出水的按鈕。
“哪有?”他接過媽媽手中的杯子,飲了一大口,“我給她打個電話吧。”
媽媽點點頭,又走回房間了。
他並沒有打電話,隻是發了一條短信——“沒什麼事的話,早點回家,媽媽很擔心你。”而後,稍稍猶豫一下,又給另外一個人發了一條短信——“到家了嗎?”
他打開台燈,回去熄掉客廳的吊燈,關上房門,坐在桌前,從腰後將信抽出,輕輕撫平。信封上依舊空白。他剛要拆封,手機收到了回複,急促地震動著。
“馬上到家。另外,是媽媽擔心,還是你擔心呀?”後麵是一張笑臉。他把手機放到桌上,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媽,她正在路上,等一下就到家了。”
“知道了。”媽媽回答道。
他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取出裏麵的信紙。有兩張,寫滿了字。他剛把信封平放在一旁,準備閱讀紙上的文字,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剛進家門,謝謝關心。”後麵也是一張笑臉,他不禁笑出聲。他順手把手機扔到床上,開始讀信。
淩軒郅: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寫信,請原諒我隻能用這種方式跟你講話。
最近家裏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再加上我對未來的迷茫,使我的心裏亂作一團。
原本我是要在每周六的下午上雅思課。早在高二上學期,父母就表示,想把我送到國外去讀書。我一直舍不得離開,更害怕一個人背井離鄉,形單影隻。上周六,也正是由於這個問題,我與父母起了爭執,我賭氣沒有去上課,想通過看電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排解心中的苦悶,這才有了我們在電影院相遇的一幕。那天下午,我們聊得很多,我從未如此開心過。相隔一年,我們仍然可以沒有絲毫隔閡地暢談。我多麼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回家的路上,我暗自祈禱,希望司機開得慢一些。我不想回家。我知道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可是他們的方法令我難以接受。個中緣由,我知曉一些,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果然,回到家,父母質問我跑去了哪裏,為什麼沒有去上課。我承認,他們給我提供了優越的生活條件,可卻從不關心我心裏在想些什麼。他們隻顧著工作,幾乎不與我談心。我甚至隱隱地感覺,他們送我出國的根本原因,是把我當成了累贅。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裏哭泣,我很傷心,更加恐懼,害怕明天的到來。
周一的時候,你突然來找我。我之所以對你態度冷淡,是因為害怕自己控製不住感情,將這一些消極的東西講給你聽,對你產生負麵的影響,而我的問題也未必能夠得到解決。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寫信告訴了你,請你不要介懷。關於那封空白的信,隻是我的突發奇想,你應該明白我的用意。
我沒有多少朋友,隻跟蕭雅潔比較聊得來。我並不想把這些話告訴她,那樣隻會迫使她跟我一起難過,因為她也是一個軟心腸的人。卻不曉得為什麼,我對你有種莫名的信任,你的內心絕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膚淺。高一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很密切,卻由於分班導致很久沒有交流。看得出,這一年來你變化很大。不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有了怎樣的改變。
讀書是我現在唯一的喜好和宣泄情緒的渠道。但是,讀得越多,想不通問題的也越多。書上講,希望是驅使人們生活下去的動力。可怕的是,我看不到自己的希望。我感覺自己的處境同海斯特·白蘭如出一轍,可我卻沒有她那般堅強和勇敢。我不曉得自己應當怎麼想才是正確的,如何做才能得到幸福。
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女性天生多愁善感,這是無可避免的吧。
我曉得,你是個辦法多的聰明人;同時,也能感受到你對我跟對其他女生大不相同。
還是不要寫太多,到此為止吧。
晚安。
唐愫愫
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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