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回去再說。”另一邊掛斷了電話。
他失望地站起身,將手機丟到床上,自己也隨即撲倒在床上,閉上眼,陷入沉迷之中。
這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他沒有動彈,隻是伸出右手摸索到手機的位置,貼在耳邊。
“又有什麼事?”他用低沉的語氣問道。
“淩軒郅,是你嗎?”天籟般的聲音把他從悵惘中拉了出來。
他登時來了精神,翻過身坐起來。
“是我是我。”他趕緊換了一種語調,“剛剛打給你,你沒有接。”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數秒,也換了一種語調,略帶憂鬱地說:“我記得上周你問我,還能一起看電影嗎?”
“你居然還記得。”他感到些許亢奮。
“當然。”
“那,你同意嗎?”他壓製著心中的緊張和激動,穩住語氣。
另一端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不敢繼續追問,隻得靜靜地等待。
“那好吧。我下了課就過去。”耳邊又想起了輕鬆的語調,“我們五點在銀座門口見。”
雖然莫名其妙,他還是趕緊答應了。掛掉電話,他緩緩地坐下,她到底是怎麼了?他心中充滿了疑惑,要不要當麵詢問她呢?
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即將爆炸。快步走進客廳,接了滿滿一杯水,一飲而盡。隨即又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照了許久,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雙眼,似乎想從自己的眼神中讀到某種信息。
忽然,他笑出聲來,我又不是女生,照鏡子做什麼。他隨手整理著頭發,走回到書架前,取下很久前讀過,卻沒能讀完《飄》,找到書簽的位置,打算接著讀下去。可是,看了幾頁之後,卻想不起前麵的故事,無法與當下的情節串聯在一起,隻好把書放回原處,將書簽丟在一邊。
馬上到四點。他不想熬時間,打算提點出去,四處走走也是極好的。於是,他換了套體麵點的衣服,再把鞋子拿到洗手間,仔細清洗了外邦;又稍微噴了一點發膠,對著鏡子,左右瞧瞧,才心滿意足地出門。
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天氣,沒有風,沒有太陽,很是宜人。
他乘坐公交到市中心附近,漫無目的地瞎逛。看著來往匆匆的行人,他自覺不屬於這個世界,為什麼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做,自己卻這般無聊呢。還是準備一下見到她該說什麼吧。想到這裏,他並不打算直接走向電影院,而是轉彎走進身旁的小巷。
咦,好香啊,什麼味道。他環顧四周,不明白這條從未到過的小巷深處究竟有何高明。他緊貼著左邊的門麵,以至於不會擋在迎麵駛來的小型貨車前麵。
周圍的香氣愈發的濃鬱,似乎是油炸食品的味道,又仿佛嗅了甘醇的蜂蜜。兩種香氣混雜揉合在一起,讓他不禁猜想,這小巷深處定是有做食品的作坊。他循著香氣找尋,左右張望,很快便發現從巷子裏麵開始數的第三家商鋪之外,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有幾位一襲白衣的人在忙著什麼。香氣的源頭便是這裏。外麵的櫃台上擺著一大盤散裝的食品,潔白如雪,中間鼓鼓囊囊,兩側尖如羊角。
“羊角蜜呦。”他對著櫃台後麵坐著的夥計叫了一聲。
夥計這才注意到有人前來,趕忙起身,把手中的報紙疊放在凳子上,“嚐嚐吧,不甜不要錢。”
他伸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挑了一塊比較大的,仔細觀摩一番,拿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小口。
“哇,皮薄汁多,好吃好吃。”他連連誇讚,蜜汁粘連著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來兩斤。”
“好嘞。”夥計抄起旁邊的小鏟,嫻熟地將大盤中的羊角蜜盛放到電子秤上的袋子裏,看準重量,迅速係好帶子,之後又套了一層袋子,“油大,小心別沾在身上了。”
他遞去錢,趕緊接過滿滿一袋的美味。
時間已經接近五點了,他走出小巷,朝著電影院的方向行進。
到了銀座的樓下,四下裏沒有瞧見約好的人,他坐在星巴克咖啡店門前的藤椅上,打開手中的袋子,邊吃邊等。
此時的市中心熱鬧非凡,尤其是電影院附近的娛樂場所和餐廳,到處擠滿了約會和聚會的人潮。還有兩天就到中秋節了,到處張燈結彩,一片祥和氣息。他注意到一對同樣坐在咖啡廳門前的男女,看起來似乎是情侶,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喝著果汁。男的講了一句話,另一個人笑得差點將果汁噴出來。他轉過頭來,廣場上有幾個初中生模樣的男生在打鬧,其中三個人把一個矮個子的按倒在地上,剩下一個在旁邊拍照。那個被六隻手壓住的軀體在不斷反抗,也在不斷嬉笑,嘴裏叫喊著“放開我,放開我”。過了一會,站著的幾個把躺倒的那個拽起來,他們勾肩搭背一齊走開了。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他陷入回憶之中。他在初中的時候也有四個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的小夥伴,畢業之後,他們一起跑到山上的廟裏,向四大天王磕了頭,從那之後,結為異性兄弟,他排行第四。那座山就在他家門前,他經常去爬,一來為了鍛煉身體,另一方麵,也是想紀念這四位好兄弟。自從上了高中,他們分隔五地,隻有在放寒暑假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麵。他憶起了數年前,五個人互相抄作業,以此節省時間,為的就是偷偷跑去網吧玩遊戲。
或許正是頑劣不堪的緣故,他在中考時才因一分之差沒能達到實驗中學的分數線。而實驗中學的規矩又是十分苛刻,兩個校區,一個是在市中心的本部校區,走讀;另一個是在城外的分校,那邊的學生都要住校,每周放假一天。達到分數線的學生才有資格去分校,在封閉式的教育體係下,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去。而在分數線以下,學習成績並不差的學生,多繳納一些擇校費,就能在本部就讀。當然,這裏邊有很多門道,“借讀”便是其中之一,許多父母不惜花重金把子女送到實驗中學的本部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想,學校把名副其實的優等生聚在一起,關到幾乎沒有任何娛樂的密閉環境中;而對於並非全麵發展的怪才學生和富家子弟,卻采取放養與鞭策相結合的教育方針,這也算是比較高明的手段了吧。有時候,他會覺得,隻差一分不是遺憾,而是天意。他明白自己適應不了分校的生活,一天到晚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在本部,優秀的學生也有很多,學習氛圍並不差,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夠自由的空間,可以讀書,可以欣賞風景,可以做一些身為學生“不應該”做的事。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太陽早已沒了蹤跡,人潮卻更加擁擠。他靜靜地坐著,像機器人一般一口一個地吃著點心,腦袋裏回憶著過去,痛惜著現在。
正當他暗自思忖的時候,一雙手從背後伸來,遮住了他的雙眼,這著實讓他很吃驚。是她嗎?他自覺心跳加快,雙頰滾燙。他深吸一口氣,故作鎮靜,輕輕抓起蒙住眼睛的手,假裝驚訝地回頭。的確讓他倍感詫異,站在自己身後的,居然是......
沒等他開口,對方便坐在他旁邊,“哥,你怎麼在這裏?”
“呃。那個......”他一時間語無倫次,隻能反問道:“你不是跟同學一起逛街去了嗎?”
“是啊。”淩楚楚把包掛在椅背邊,雙臂交疊在桌上,“現在正準備去吃晚飯。我同學要帶我去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館,因為生意非常好,所以打算早點去,免得沒有座位。剛好路過這裏,看到有個很像你的人傻傻地坐著這裏,就跑過來看一下,果然是你。”
他點點頭,擠出笑容。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麼也在這裏。”她的好奇心總是這麼強,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看到他困窘得麵紅耳赤,她心中猜到八九不離十了,她沒有當麵拆穿。旋即,她站起身,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正在低頭擺弄手機的女生說:“同學還在等我,先走了。”
“嗯,早點回家。”他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你也是。”她拎起包,跟同學一起走遠了。
他癱倒在藤椅上,長舒了一口氣。直到她走出他的視野,才直起腰板,正襟危坐,一聲不吭。
忽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咖啡廳門前的招牌窸窣作響。他很想看一下此刻的時間,卻沒有掏出手機。還是耐心等待吧,想到這裏,他把藤椅往前挪了幾公分,裹緊外衣,雙手插進兜裏,閉上眼靠在椅背上。
他回憶起高中開學時的場景。那天清晨,他很早就來到了學校,分班結果還沒有張貼出來。校園裏有隻有幾個同樣早來的學生零零散散地遛達著。他四下看了看,附近沒有他認識的人。他坐在教學樓下的池塘邊,百無聊賴地等待。
不一會兒,人漸漸多了起來。將要張貼分班結果的櫥窗前擠滿了人,池塘邊坐滿了人,還有幾個閑不住的男生跑到後操場打籃球。
“來了來了。”幾位眼尖的同學看到從辦公樓裏走出兩位老師摸樣的人,其中一個手中拿著一遝白紙,另一個應該是握著膠水瓶。
櫥窗前的同學趕緊讓出一條小道,老師走進去後,櫥窗再次被團團包圍。兩位老師迅速貼好通知單,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出人群。
看到分班結果的同學,陸陸續續離開櫥窗,走進教學樓。待大隊人潮散開,他才像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得地走過去。
高一(6)班。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分到的班級,又仔細看了看其他班的名單,尋找可能認識的初中校友。初中同班的有一個女生,隔壁班的有兩個,一男一女,不過,都沒有跟他分到同一個班級。即使有其他班的,也不認識了。他前後看了兩遍,才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進教學樓。
九十五級台階。他從小就喜歡數樓梯。轉身步入走廊,便是高一(6)班了,走過去才是六班,之後都是空教室。
教室門打開著,他跨進厚重的金屬門檻,找了個靠後又靠窗的位子坐下。課桌都是新的,幾乎沒有灰塵。
不管怎麼說,這所學校算是市裏最好的高中,大多數學生都來自於最好的一所初中。錄取通知上說,開學的時候,每位同學都要穿初中的校服來報道。他四處張望,看到幾乎一半的同學都穿著同一種校服。那些穿著紅色校服的大多數,很容易便能找到初中的舊識。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地愉快的神情,他稍稍感到一絲孤獨。
他把目光轉移到窗外。看到兩位女生趴在欄杆上,熱火朝天地聊著。他聽不到她們在聊什麼,隻是認為她們很開心。站在右邊的女生完全背向他,隻能看到背影。而站在左邊的女生,他可以看到側臉。她仔細聽著同伴的每一句話,不時露出迷人的微笑。他呆呆地望著,像靈魂出竅一般。
每當憶起兩年前的那幅畫麵,他總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尤其是在寒冷冬天,效果十分明顯。想到這裏,他如釋重負般笑了出來。
“笑什麼呢?這麼開心。”聲音從距離很近的對麵傳來。他匆忙睜開眼。那迷人的微笑,從夢境中降臨,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不好意思,遲到了半個小時。”微笑被羞赧取代了。
他趕忙直起身,頻頻擺手,“沒事沒事,我有的是時間。”
“其實,我並不想看電影,我們去走走吧。”唐愫愫將左邊的頭發撩到耳後,再次露出笑靨。
看到她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他總會心生愛憐之意。
“我也是這樣想的。”他接上話,“去蘇公湖吧。”
“好。”
兩人一同出發,向南走去。
走過三條街,便到了蘇公湖北岸。
“聽別人講,你家在這附近,是嗎?”她見他一路上都沒有主動開口,隻顧低頭走路,不禁偷笑著問道。
他若有所思地指向南邊,“沿著蘇公湖和蘇公山中間的那條路走到盡頭,拐個彎就到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