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積了些錢,到杭州作了第一次旅遊,幾天的泛舟西湖和憑吊古跡,使他飽覽了春日杭州的風光。
王冕還曾出遊南京、九江口及七裏瀧等地,遍曆瀟湘、洞庭、太湖、廬山、天都、太行、潛嶽、門雲等地。有一次,大雪天赤著腳走到潛嶽峰上,四麵一望,大叫說:“遍天地間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膽澄澈,欲做仙人飛去!”他簡直把自己整個的身心融化到自然界中。他曾說:“我昔曾穿謝公屐,散策曾尋謝公跡。”“我為愛竹足不閑,十年走遍江南山。”由此可見他遊興之大和足跡之廣遠了。遊曆中,“遇奇才俠客,談古豪傑事,即呼酒共飲,慷慨悲吟”(《玉壺冰》)。從交遊中,結識了許多僧人,如明上人、上道人、大上人、五台長老、雲屋僧、山陰道士、噩長老、恢長老、欽上人等等,和他們談禪說法,並曾用“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汝法時,法法何曾法”的偈語,來闡述畫理。
王冕曾一度北遊。這次壯遊,開始於戊子前一年元順帝至正七年丁亥(1347),王冕三十九歲,他從杭州古塘乘運河船北上,過嘉興、鬆江、鎮江,到南京小住,又回到鎮江,渡江到揚州,經徐州、兗州、濟州直到大都(北京),並曾往來於居庸關、古北口之間,觀察邊塞諸險要,又出長城直至開平。有一天,他在大都南城,登高望遠,頓覺心曠神怡,但他想起美好河山卻在元朝的統治下,不由義憤填膺,痛斥引狼入室出賣民族利益的漢奸。其《南城懷古》之一寫道:“日上高樓望大荒,西山東海氣茫茫。契丹蹤跡埋荒草,女直煙花隔短牆。禮樂可知新製度,山河誰問舊封疆?書生慷慨何多恨,恨殺當年石敬瑭。”
這次數千裏壯遊,擴大了眼界,開拓了胸襟,他的詩畫更是不同凡俗,他的憂國憂民的思想也更加強烈。
耿直
在北京時,元朝大官僚蒙古泰不花很愛王冕的畫,常差遣幾個粗夯小廝,動不動大呼小吆,鬧得王冕不得安寧。後來不得已進了泰不花的館舍,做了食客,泰不花想用他為謀士,卻被他嚴辭拒絕。他笑著說:“尚書先生不要見怪,你太不聰明,再過幾年,此地就成為孤兔出沒的場所了!何必做官呢?”
這時候,他的畫譽越來越大,地主官僚都爭趨館下,求他畫梅花竹石,一時縑素山積,他潑墨揮毫,千花萬蕊,頃刻即成。
翰林學士危素,王冕不認識他。危素住在鍾樓街,王冕也是知道的。有一天,危素騎馬經過王冕處,王冕行了一個禮請他坐下,但沒有詢問他的姓名,過了一會兒,忽然問:“住在鍾樓街的是你嗎?”危素說:“正是。”王冕就不再與他搭話了。危素走了以後,有人問他此人是誰,他笑著說:“此人必是危太仆,我曾經讀過他的文章,有一種詭氣,現在看他舉止,果然如此!”
後來危素降明,妄自尊大,被明太祖貶謫和州,幽恨而死。傳說,有一次,朱元璋在東間側室,危素在簾外走過,履聲咯咯,太祖問:“是誰?”他回答說:“老臣危素。”太祖不高興地說:“我還以為是文天祥呢!原來是你啊!”於是,次日傳旨,令危素赴餘闕廟燒香,故意羞辱他。由此看來,王冕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危素是江西金溪人,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故意把危素改為王冕的同鄉,寫危素回到故鄉來,鄉紳們如何巴結他,但他見王冕一見而不能。實際上是拿危素來陪襯王冕,凸顯出王冕人品的高潔,也表達了作者對那些卑躬屈節的人物的鄙視。
在北方,王冕看到了那些耀武揚威的統治者後,無法抑製內心的怒火,就賦詩傾泄鬱懷:“喚鷹羌郎聲似雷,騎馬小兒眼如電。總是無知癡呆相,也逞虛威拈弓箭。老儒有識何以為?空指雲山論文獻。君不聞,一從趙高作丞相,吾道凋零如襪線。”
他從塞北回大都後,他的愛民族愛祖國的思想感情,更加鮮明地流露出來,有一天,他畫了一幅梅花,貼在牆壁上,並題詩說:“冰花個個團如玉,羌笛吹它不下來。”表示自己不願給外族統治者作畫,對權貴予以無情的諷刺,使見者不敢與語,因而觸痛了統治者的瘡疤,他們想逮捕他。他就在至正八年(1348)偷偷地逃回南方。
南歸的途中,又遇黃河決堤,沿河州縣,田園房舍淹沒。而官府不管,百姓隻好四散逃荒,好不淒涼。王冕見此光景,自然內心苦楚,就對他的朋友張辰說:“黃河北流,天下自此將要大亂,我也隻好南歸,以遂吾誌。”
這時他聽到他的杭州朋友盧生死在灤陽(河北遷安縣西北),留有二個幼女一個男孩,無人撫養,他就到灤陽,安葬了盧生,帶了二女一男回來,留養在家。
路過淮河地方時,又發表了自己的感想,認為自己孤傲正直的胸懷是和殘酷的現實相違背的。他在《南歸》一詩中寫道:“去歲離南去,今年自北歸。過淮渾酒賤,出水白魚肥。磊落同誰語,孤高與世違。最憐譙國子,潦倒說兵機。”
這次遊曆,使他更清楚地看破了人情勢利。他知道功名已無望,便改途易轍,學南陽諸葛亮的耕隱生活,隱居於九裏山的水南村,自號“老龍”,把草堂取名“耕讀軒”。白天參加體力勞動,種植稻、粱、桑、麻,晚上作畫,過其“淡泊以明誌”的半饑不飽的生活。
王冕做山農以後,生活日益窘迫,鄉裏人蔑視他,使他心境悲戚不堪,更使他不忍心的,是不能供養父母。他在《自感》一詩中說:“世俗鄙我微,故舊嗤我愚。賴有父母慈,倚門複倚閭。我心苦淒戚,我情痛鬱紆。山林競蛇虺,道路喧豺貙。荒林落日陰,羞見反哺烏。烏鴉有如此,吾生當何如?”
他父親在貧病交迫下逝世了,他悲痛之餘,仍過其“酸辛甘自愛,襤褸愧妻兒”的生活。他送母親到紹興城裏療養,他的朋友著作郎李孝光,想薦他為府吏,王冕道:“我有田可耕,有書可讀,豈肯送公文做人家的使喚嗎?”再一次拒絕了為統治階級服務。他養成了詼諧風趣放誕的性格。他母親想歸故鄉,他在《楚辭圖》上看見畫的屈原衣冠,便自造了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闊的衣服,買一乘牛車,載了母親,戴了高帽,穿了闊衣,執著鞭子,掛著木劍,唱著山歌,從村上走過,使得一群孩子跟著他笑,他也不在乎地向他們笑。
他的老師、同鄉王艮,對他的品行很推崇。王艮曾親自登門拜訪過他的母親,後來王艮做了江浙檢校。王冕曾經身穿襤褸衣服,腳踏破鞋,去拜望王艮,王艮見到這副樣子,馬上替他洗塵,贈他鞋子,勸他做官,王冕笑而不答,放下鞋子離去
不幾年,他的母親也逝世了,他悲痛萬分過了三年的守孝生活。
王冕回到越城後,又宣稱天下即將大亂。當時國內無事,有人罵他狂妄。他說:“我不狂妄,還有誰狂妄?”於是帶妻兒隱居在九裏山。種豆三畝,粟則加倍。種千株梅花,桃杏五百。還在一塊地種芋頭,薤和韭各一百多。另外引水挖池,養了一千多條魚。他搭三間茅屋,自己題名為梅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