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宮苑深深(2 / 2)

玉焉見春蕾如此堅定,也不再說什麼,默默地扶起她,用手帕為她包紮了起來,春蕾沒有看到,從沒在她麵前流過淚的玉焉,在為自己包紮時,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精致的眼角滑落。

玉焉不禁感慨,自己本是一縷異世的幽魂,十年前進入到這個也叫玉焉的女孩身上,那時她還是最受寵的白貴妃之女,錦衣玉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是整個皇室最耀眼嬌貴的花朵,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越是耀眼就越成為眾矢之的,母親被後宮之人暗算,被汙與侍衛私通,龍顏震怒,撤去了母親貴妃頭銜,並打入荒蕪冷清的殘蕪殿中;自己也由受盡疼寵的金枝玉葉,成為血統不明的野種之流,連同白氏一起被扔進殘蕪殿。

白氏自從被打入冷宮,整日以淚洗麵,子夜之時還如同著魔一般,沒完沒了地拉著那把名貴的奚琴,直到筋疲力盡才肯停下。她卻隻是坐在門檻上,冷眼看著那個失去帝心就失了心的可憐女人發瘋。

說實話,自己很愛這個女人,因為她給了自己從所未有的溫暖與母愛,那是她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東西。以前,她總在華麗的宮殿中,優雅地拉著精心保養的奚琴,優美的琴聲令人流連忘返。這奚琴就如同二胡,她在前世是再也熟悉不了了,在嘈雜繁忙的大街上總會看見幾個瞎了眼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拉著二胡,來往的行人不會為之停留一秒,隻是隨意往破舊的瓷碗中投幾個硬幣,然後毫無留戀地離去,可如果是白氏拉琴,玉焉保證定會令千萬人聞之而來

白氏麵容絕美,楚楚動人,氣質如同山澗清泉一般輕靈脫俗;但一雙明眸卻嫵媚勾魂,帶著三分誘惑,七分挑逗,就是自己第一眼看到她也是怔了好久,也不由明白為何皇帝會荒廢後宮,獨寵她一人,此等女子足以使後宮三千粉黛黯然失色,而更惑帝王心的則是她一手冠絕天下的琴技,尋常大家女子隻會學習琴、箏或是琵琶,可白氏卻獨樹一幟,早年她拜北狄名家為師,學了一手精妙的奚琴之技。白氏拉琴之時,衣衫飄然,絕美的容顏神采飛揚,燦若朝陽;將一把奚琴演奏地出神入化,有時如微風扶柳般輕柔眷戀、有時如萬馬奔騰般激烈震撼、有時如情人間脈脈情語、有時如戰場上金戈鐵馬……總之,一千種場景彙聚於一把奚琴中,這是何等絕藝!隻有這麼一個色藝雙絕的女子才能贏盡帝王寵愛,可惜畢竟白氏隻是一個毫無心機的女子,她沒有後宮女子的陰狠謀術,隻知道沉浸在帝王寵愛之中,一個不會宮鬥的寵妃的下場隻有一個——被人陷害,失去帝寵。

玉焉到現在還記得,那個一身明黃尊貴男子雙目含霜,冷冷地看著白氏,然後粗魯地捏起她的下巴,道:“從即日起,殘蕪殿便是你的囚牢,朕這一生最後悔的便是迎了你這個不潔的賤人為妃。”然後將昔日百般憐愛的女子狠狠推倒在地,一臉厭棄。

不潔的賤人,嗬嗬,她那個母親怎麼也不會想到曾經溫柔繾綣的愛人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然後他又看向她,玉焉看到寵愛自己的父皇滿目殺意,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雖然他最後放過了她,但那種窒息的感覺與黑暗血腥的死亡之氣成為玉焉午夜夢回時的夢魘,所以她寧願在大半夜拉琴,也不願去睡覺。

進入殘蕪殿中,白氏便瘋了,昔日光芒萬丈,寵冠後宮的白貴妃成了個形容枯槁的女瘋子,美妙動人的奚琴聲也隨這個女子的入魔不複存在,琴聲雜亂無章,比鋸樹還難聽,這也是她難以在夜晚入睡的原因之一。

在她七歲那年,白氏染了惡疾,在床上奄奄一息,昔日的美麗動人早已消磨得一絲不剩,雙眼空洞無神,像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但即使她成了瘋子,床頭放置的一把奚琴依舊嶄新,琴筒與琴杆、琴弓擦得明亮可鑒,就連琴弦也細心抹過鬆脂,可見奚琴的主人有多重視它。

最終,白氏死了,她沒流一滴淚,親手將屍體埋在殘蕪殿後殿荒廢的花園中,說來諷刺,生前如此占盡恩寵的女子,死後竟連一口棺木、一塊墓碑也沒有,留下的隻是一抔黃土與那把奚琴。

殘蕪,殘蕪,何其荒蕪!

陪她的隻有從小侍候她的桃蕊與春蕾,桃蕊比她大兩歲,所以照顧著她與春蕾,但桃蕊不安於在冷宮孤老一生,想逃離殘蕪殿,那麼自己便成全她。而春蕾如此忠心,她感到很欣慰,也打定決心,今後要將這個少女當做親生妹妹來疼愛,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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