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之歌 上篇 16
尹莎。她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她的厲害不加掩飾所以她的城府絕對趕不上周豔。她從來不掩飾她強烈的忌妒心和虛榮心，也不掩飾她強烈的愛憎。她曾告訴我她嫉妒當時我們班的大眾情人璿子，她憎恨她，她說她長大後總有一天要整慘她。有一次璿子正在和一個男生聊天，笑得很開心，我和尹莎路過，尹莎對我說，我真想給這個小賤人一個耳光。尹莎出生很好。她家比當時我們所有同學的家庭都富有殷實。她常常帶我去她家玩，那奢華的住宅以及其中的豪華裝修叫我們嘖嘖驚歎，她從不掩飾她由此生發的驕傲和炫示。她在穿著上總是比我們華貴，也總是領導潮流。她也從不掩飾她強烈的物欲。她顯然是一個很會享受的女人，她離不開高層次的物質生活，物質生活就像水，而她就像魚。她是物質生活創生的一個女人。她懂得物質的妙處，物質生活也懂得她。所以陷在物質生活中的她是一個韻味十足，光豔照人的女性。她這一類的女性。她們的全部優雅都來自物質生活，離開了這種土壤，她們就完全失色。
男人顯然是她這樣的女人生活中的重要元素。她也從不控製對男人的強烈熱愛。但她的愛往往不能持久。她愛過許多人，每一次她都愛得突如其來、毫無道理，而且愛得發瘋發狂，竭廝底裏。她要是愛哪個男人，就一定要把他弄到手，哪怕不擇手段。她有強烈的占有欲。但是她的愛一下子就噴發光了。她會突然地冷下來，那狂熱的激情來得快也去得快，來得沒道理也去得沒道理。她往往千辛萬苦把一個男人弄到手後又忽然拋棄人家。她有過很多男人，她讓很多男人為她瘋狂。但她並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從來不曾同時擁有幾個男人，她每愛上一個人總是熱烈而投入的。她也不像葉鵬。葉鵬隻喜歡美女。尹莎愛一個人從來是無緣無故，不可思議的。她曾經愛過我們班一個叫龍海軍的男生，這一點叫所有人想不通，因為龍海軍又醜又矮，走路還有點跛。可是她莫名其妙就是喜歡他。後來又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不喜歡他了。她不愛一個男人了，會斷然拋棄他，無論他怎麼對她情深似海，她也可以毫不心軟。這曾使龍海軍因愛成恨，當她在他之後又愛上另一個男人後，龍海軍經常找那個男生的岔子。尹莎是一個非常主動的女人。她一直都是自己在追男人，而且成功率相當高。這一點總是奇怪，很少有男生喜歡她，但她喜歡上的男生都會喜歡她，她從來沒有失過戀。你可以理解為金錢和物質的力量，但並不是所有男人都耽溺於此，尹莎有過各種類型的男人，其中有很多就是那種淡薄錢財的。你也可能以為她是一個死纏爛打或者擅長引誘的女人，我承認她是一個有手腕的女人，但我看她愛的時候是癡傻的，她一旦愛起來她也是個純潔可愛的女人。她喜歡的男生都喜歡她多半是被她本人吸引。也許她是這樣一種女人。她的美麗和魅力隻有在愛情中才能彰顯。在百花叢中，她沒有特別濃鬱的香氣，不能招蜂引蝶。可是你把她移栽到花盆裏，帶回家精心養植，用上等的肥料豐足的水份滋養她，你的房間就會逐漸有一種濃烈醇厚的香氣彌散開來。
我想，我和尹莎是有很多相似處的，否則她不會在當時初中那個班三十多個女生中嗅出同類的氣息而主動與我交好。我們的欲望我們的虛榮我們對你男人的張望我們對物質的渴求都是幾乎同等程度的強烈，在人群中你大概找不出像我們這麼強烈的。在當時，我，尹莎，可心，錦文四個人之間的關係是複雜而又微妙的。其中我，尹莎，錦文是比較類似的，但是多年以後，當我們三個都彼此疏遠了，我們卻都和可心一直保持深厚的友情。起初錦文也不具有我和尹莎的某些強烈，錦文是後來被我點燃的。最初尹莎是通過我而和可心交往的，可心那時是我的好友，錦文那時是尹莎的好友，我是通過尹莎而和錦文交往的。當時，我和尹莎顯然一拍即合。那時的可心當然不對尹莎胃口，而她又發現我比她的老朋友錦文更像她。對於我來說，可心我是當然不放在心上的，我剛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剛剛失去方幽那樣一個臭氣相投的至交，忽然出現一個尹莎對我好，一個漂亮的出色的女子，一個我能夠欣賞和喜歡的女子，我自然珍愛不已。啊，當年對尹莎的那種好，此生再也不會有了，此生再也不會給一個同性了！我友情的沸騰、激狂、真摯，全在那一年給了尹莎了。我這一生再也不可能忍受一個隨時隨地在嫉恨在刻毒地痛罵比自己漂亮比自己優越的同性、耽於物質享受狂熱追求物質利益物欲強烈到不擇手段、不斷變換男朋友隻要是自己想要的男人哪怕是好朋友的男朋友也要橫刀奪愛的女人，甚至於我自己。然而我當年，不僅僅是忍受了這樣的女人，我還原諒了她的這些天性，我不僅僅是原諒，我還為她找理由總是一廂情願地把那些缺陷往好的方麵想。當然，那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我畢竟是有一個豐饒的精神家園的，我的瘋狂我的欲望我的陰暗我的醜惡，很多時候都隻是表現在自己虛幻的精神世界，其實我一直是一個遠離現實世界的人，我在我的精神世界竭廝底裏，而我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力量極為單薄的弱者，我即便有那些欲望與殘缺，我也產生不了多大危害，我能產生的最大貽害始終就是，我自己。當然，也就是我的父母。然而，尹莎的精神世界是空漠而虛無的，很多時候她隻是一個淺薄但又很厲害的世俗女子。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料到，她這樣的女子，除了錦文可以防備和對抗，我是危險而沒有力量的。從她當著我的麵嫉恨和算計璿子，奪走可心的男朋友，我就應該預料到自己的下場，可是我那時隻知道愛她、對她好，她的缺點、她追男生甩男生引起的眾怒、她嫉恨女生算計女生造成的孤立，這些隻能使我更愛她，這正好符合我瘋狂的本性，可以讓我排除萬難背叛大眾不顧一切地和她在一起，那種友情的艱難帶來的付出和狂熱最大程度地滿足了我心靈的需要，對於感情泛濫生命奔騰的我，當時的尹莎是一個非常巨大和堅實的容器，就算是後來的可以填滿甚至漫出這個容器的傷害，那不也是我所需要的嗎。後來那整夜的失眠，那一提起就滾滾而下的淚水，那數封抒發衷腸的信，不就是我所需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