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陸集園,治寒濕暴侵,咳嗽不止,用豬肺管一條,入去節麻黃二、三分,兩頭以線紮緊,配以杏、苑、橘、枳、蘇子等品煎服,甚有巧思。
王燮庵乃郎痙病,角弓反張,兒醫不能治。王自用當歸四逆湯,一服汗解,亦可謂善讀仲景聖書矣。然此必太陽風寒之邪,因血分不足而內犯厥陰,故宜此方,非凡痙皆宜此方也。
一成衣患三瘧數年,繼又痢下,後患周身浮腫,待死而已。忽得一方,用新鮮楝樹上蕈一枚,切碎煮熟,連湯淡服,一啜而三恙悉痊。
王燮庵幼時,痧後食酸太多,咳嗆不止,年餘骨立,五心煩熱,已近童勞。一人教於每日黎明,以頭窠雞子一枚,打千餘下,入鹽少許,沸湯瀹服,百日而痊。
黃氏婦崩血不止,大便泄瀉,半身痹痛。餘脈之,右濡、左浮弦略數,知其脾有積濕,肝有鬱熱,因外風內陷,入腸胃則泄,入血室則崩,竄絡則痛也。與旋複花湯加歸須、桃仁、柏子仁潤血和絡,川芎、神曲以化濕,芩、防堅營散風,五服而三恙全愈。
常州伍某素壯健,方啖飯,忽呼痛倒地,雲胸膈如刀割,群醫莫解。閱三日,懨懨待斃矣。一老人過問病患,令磨陳墨汁與啜,痛立止,病如失。因問此何證?曰∶記少時鄰人患病類此,一老醫以此法治之而愈,謂誤食天絲毒也。想墨汁無害,故令試之,不料其果合耳。
固始有人於元旦食湯圓訖,方出門賀歲,忽腹如火燒,痛不可忍,暈絕仆地,移時稍蘇,而號痛聲徹四鄰。
延醫診視,皆雲脈細如絲,不治。越日門外來一丐僧,家人辭以有病,僧雲何不問我,家人苦無策,姑令診視。
僧一望即曰∶是誤食蛇精也。於破囊中取藥丸一粒,以水研灌。移時病者起,嘔如雀卵者數枚,僧雲未也;複嘔穢野狼藉,出一物如雞子大,僧曰是矣。剖視乃血裹中蟠一小蛇,見人遽動作勢上下。病已若失,舉家驚服。叩其所以,雲多年陳穀,蛇交其上,餘瀝粘著,誤入腹中,乃成此物,少停即洞胸腹出矣。僧徑裹蛇而去。愚謂二證皆不易識。大凡腹中卒然大痛,在飲食後而無別證可憑者,無非中毒也。重用玉樞丹研灌,似亦有效。
海州劉氏子,五歲出痘,遍體疙瘩,大如甌,凡三、四十枚,醫皆不識。一老嫗見之曰∶此包痘也。吾所見並此而二,決無他虞。六、七日疙瘩悉破,內如榴子,層層灌漿皆滿,真從來未睹者。痘書充棟,亦未道及。可見醫理淵微,即此一門,已難測識矣。
一婦免身後,脬腸內損,積穢礙塞,清濁混淆,而大小溲易位而出。以生黃絲絹、黃蠟、白芨、明礬、琥珀,銼末水丸,豬脬一具煎湯下,即愈。
一人無故舌出於口寸餘,或以巴豆煙熏之,飲以清心脾之藥,不效。餘取雞冠血塗之,使人持銅鉦立其後,卒擲於地,聲大而騰,病者愕顧,視其舌已收矣。或請其故。曰∶無他,舌為心苗,心主血,用從其類,必雞冠者,清高之分,精華所聚;擲鉦於地者,驚氣先入心,治其原也。
富人馮氏者,寒熱如瘧,溲溺閉塞,少腹隱痛,汗出淋漓,醫以為瘵,頻飲補劑,日益憔悴。餘切其脈細,重按之沉緊而實。曰∶此有積瘀而成小腸癰,於法當下。鹹謂病久 羸,下恐有害,且素逸處,安有積瘀。餘曰∶論脈如是,可詢病者,曾持重物否。其人以告病者,初不省,既而曰∶一月前會攜鏹方出,遭客至,匆遽複入,越日而寒熱作,得毋是耶?藥已遍嚐而病不去,盍從其治!遂用桃仁承氣湯,搗土牛膝根汁和服。次日腹下痛如刀割,殷血從溲溺出。如是數次,痛良已,病尋愈。
餘視疾以之至先後為序,一日於眾中瞥見一人,額端已起白色,急呼前,問所患。曰∶臂有微腫。視之,僅一小 。因潛謂同來者曰∶此白刃疔,色已見額,速歸矣,危在頃刻。其人方出門,麵部色漸趨口角,未至家死。
有仆足跟腫,終日奇癢。餘曰∶此虱瘤也。破之,出黑白虱數百,癢止腫亦退。
一人患時疫,發狂譫語,若有物憑之,曰∶不饗我,當取汝手骨。已而十指軟墮如餳。餘曰∶是謂筋解,實痿證也。古人治痿獨取陽明,脾主四肢,表裏相應,投以桂枝白虎湯,神識頓清,手指無恙。
潘氏子肋下腫潰,竄孔甚巨,孔中作聲,如嬰兒啜泣。餘曰∶是名淵疽,法不得治。其母哀請曰∶是子少孤,婚又未久,一脈之傳,惟此而已。餘聞之惻然,乃曰∶但善調攝,更量力以行陰德,萬分一得不死,專事醫藥,不足恃也。母子唯唯受教。餘乃日夜屬思,以謂證屬大虛,固當補益,但疽孔作聲,則內膜已破,氣從旁出矣。
非護其膜,補亦徒施!以人參、白術、烏梅炭、白芨、白蠟、象牙屑、豬脊髓和為丸,令日三服,以固氣;仍搗諸藥,益以生肌之品,製若粘餅,塞疽口,絲綿裹青鉛罨其外,大膏藥蓋之,闊布纏縛其體,三日一易;複用參麥六味加龍、蠣等品,煎汁飲之。如是二十餘日,其聲漸除,三月餘而口斂。餘初經治,不望其果奏效也。
鎮洋鄭秀才頸下出水,涓涓不絕,已數年矣。醫謂串 。餘視之,潰口三、四,皆甚深奧,曰∶此古所謂蟻也。用穿山甲炙存性研敷,果瘳。
有食阿芙蓉者,遍體發 ,痛癢交作,抑搔膚脫,終日昏聵,言語誕妄。餘曰∶此中毒之最盛者,尋常解法,恐不及濟。用朱砂一兩,與琥珀同研末,犀角磨汁,和三豆湯進之。神誌頓清,而遍身無皮,痛不可忍,複磨石菖蒲、綠豆粉如塵粘席,乃得安臥,不半月愈。
一婦患三瘧年餘,忽轉身發瘡,大皆如錢,瘍醫治久轉劇,飲食不進。餘曰∶此伏邪走泄為瘡,三陰無恙矣,不可作瘡治,而以寒涼傷胃也。以四君子加 、歸、白芷,數服即愈。
昔在海門,有同事樊姓者,肩上患癰,醫進荊防敗毒散而寒熱大作;又進仙方活命飲、外敷三黃散四五日,俠脊 腫作痛,紅暈滿背,脊間高如覆碗;又飲內疏黃連湯、外塗鐵箍等散,更日服蠟礬丸,至十朝黑陷,聲嘶嘔惡,湯水亦不能沾,十一朝昏暈不蘇。前醫皆雲毒盛無可挽回,招之不至矣。有故遊擊楊公朝棟之孫忘其名,善治癰疽,因不識字,人皆輕之。樊證瀕危,不得已邀彼來視。笑曰∶此非陰證,被寒涼遏抑所致。用吾藥而患處能高起者,尚可救。乃出藥敷瘡上,越日果高起。楊複視曰∶能從吾言,此疾可生。第一不許服藥,第二不許忌口。緣現下粒米不進,必停藥三日,使胃中宿藥漸消,自能進食。既能食,正宜投其所喜,豈可強禁其口,而再絕其胃氣哉?如此則百二十日可以收功。後竟如其言而愈。至所用之藥,留心揣測,終莫能識。然此證若於初起時,內以點舌丹汗之,頂上以蟾酥丸或白降丹泄其毒,使有出路,必無橫潰決裂之禍。寒涼日進而胃閉不納,蠟礬頻服而聲嘶作嘔,釀成敗證。設無楊公,人亦但知其死於病,惡知其死於藥乎?舉世夢夢,良可深悼。
壬寅,餘在海門之東昌鎮。有徐姓者,患胸鑠,腐肉上至頂,下至頸,左右至兩耳,醫不能治。餘憫其貧,為設法痊之。並不服藥,凡百四十餘日而收攻。此開手第一證也,由是求治者踵門不絕。餘初亦未知不服藥可愈病,因目擊楊公之法,而私淑其意,治之果應。始悟世之外科,朝涼暮熱,欺世盜名,殺人不可勝計,而無形跡可尋也。其始臨證,則曰死證也,或他人治過之證,則曰前醫誤治,不可救矣。皆為日後邀功避謗之計耳,可歎也已。
餘在海門,見沈氏司炊者患唇疔,自辰至午,口不能開,醫投蔥礬不能吞,用活命飲亦無濟。易醫屢進寒涼,遂硬腫至項,色白不變。最後一醫砭腫處,出血筋一條,流血不止,知饑不能食,至三十一日而死。夫唇疔急證也,色白無紅陰證也,發於手足陽明交會之所,誤投寒涼克伐之藥,內熱為外寒所束可知。若初起時刺委中及陽明諸穴出黑血,進點舌丹汗之,外塗蟾酥,或有可效。惜諸醫皆不知之。不然急證安能延至一月餘之久?人不知死於藥也,哀哉!癸醜四月,桐鄉屠甸鎮張德祥令正,年八十一歲,患腦鑠,醫者皆雲必死。餘視之,瘡已潰爛不堪,不臥者二十三日,不飲食者五日,平素體肥,肌已削盡,兩耳絕不聞聲,脈象弦數。性不喜藥,一病至此,亦未嚐一藥也。諸醫皆謂不服藥以至於是,餘謂潰敗至此,尚可挽回者,幸未服藥耳。但須從我言,行我法,則五、六十日可以收功。蓋瘡口已深,須開一孔泄其膿血,若不從我言,則下延及喉,雖有神丹,不可救矣。病家唯唯。遂開一孔,去黑血盞許,膿亦相等。明日頭重如失,兩耳能聽,且進粥碗許。越五日複視,腐肉下半脫盡,新肉已生,細視上半黑處,尚未全死,用物挑起其皮,入藥於內,令其每日抽換,果得粘連。凡九十日全愈。其滿頭之發皆白,而爛處複生之肉,新發皆黑。此人至今尚健,益信享高年者不服丸散。嗣有於某等十餘人,餘悉治愈。是此證並無死法。曩上海望族王輯庭之嗣君,年六十一歲,患此證。素識醫者謂曰∶少忍痛,當為去之。不聽,逾旬漸大,適道署延蘇州陳某治疾,乃赫赫一時者,遂請視之。進以人參、鹿茸等藥,瘡已勢甚,猶曰未也,乃殺雞煎湯,煮藥以進,一服而口眼皆合,頭重如山,證隨以敗。凡富貴之家,死於此者甚多。始則畏少痛而逆忠言,繼則慕虛名而被慘殺。非死於病,實死於醫。願天下人少察狂瞽之言,毋蹈前車之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