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諫逐客書(1 / 3)

我再也沒有見過嫪毐。嬴政下令,生得嫪毐者,賜錢百萬,殺之,賞錢五十萬。呂不韋帶著家臣和一堆宦官衝進了嫪毐的住處,衛尉竭、內史肆、中大夫令齊等二十多人一同將嫪毐的腦袋砍成了碎片。朝廷兌現諾言,給出了千萬錢。

戰亂由來已久,諸侯多次連橫,攻打秦國,卻無一兵一卒進入函穀關。然而這次鹹陽城卻差點改朝換代。官方的說法是嫪毐蓄謀已久,謀逆篡權,被相國呂不韋發現,一舉殲滅。然而民間關於這件事議論紛紛,什麼說法都有,有人說嫪毐是武功高手,以一當百,差點誅殺嬴政;有人說嫪毐和趙姬生了幾個孩子,在戰亂中一起被殺,還有人說……他們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流放了。

嫪毐雖死,屍首依然被車裂,所有和嫪毐有關的人或被流放,或被免職,特別是對非秦國之人,更是嚴加審查,不會放過一個。隻是沒有人提起姬丹,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這可能是嬴政最不願意提起的事,他希望讓所有人覺得禍亂是由嫪毐而起,也隻查到他為止。

嫪毐被車裂那天城中喧鬧翻天,萬民慶賀,我想不光是因為嫪毐吧。秦國廣納賢士,按功論賞,吸引了八方人眾。鹹陽城中有將近一半都是外來人口,他們為了出人頭地,努力去生活,也被本地人怨恨著。如今他們不再被信任,被一批批驅趕出這個城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快要麵對的命運,這個世界,再不會有嫪毐,然而他死了,我卻不能跟著陪葬。

鄭國被拉出去時拚命想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樣子總浮現在我眼前。如果他不喊出那句話,如果嫪毐一直沉默不去應對,今天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樣子?生活沒有如果,隻有無法改變的過去,和必須麵對的現在,至於將來,也許你曾經計劃的,都是錯的。

我起初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嫪毐會謀反,即使當叛亂已經被平定,不斷接到消息的時候,我依然在懷疑。直到嫪毐被抄家,那如宮殿般的住所在一瞬間破敗。我才知道,不管真相如何,嫪毐已經完了。

真相到底是什麼?沒有人知道。嫪毐用舍人造反,嬴政用宦官平叛,看起來哪一方都沒準備好。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許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的命運,無外乎被殺或者流放。嬴政已經下令,所有和嫪毐有關的人,無官職者,去充雜役修水壩,有官職者,削爵奪官,遷入四川。

此一路山高路遠,天寒地凍,恐怕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條不歸路。我已經走到了這裏,命運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苦苦思索著對策,現在去找呂不韋已經晚了,他現在風頭無二,卻未必願意幫我,自從我被封為長史以後,他就把我視為嫪毐的人,與我日漸疏遠,此時,還能去找誰呢?

我徹夜無眠,用盡平生所學,作書一篇上奏秦王:“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天亮時方才罷筆,卻不敢眠,又重新抄寫了一份,派人送入宮中。

剩下的,隻有等待了。

每一天,我都在惶惶不安中度過,每一次門外有動靜,我都會心中驚喜,注視著門口,每一次都是失望,然而也意味著希望,畢竟還沒有人來驅逐我。從日出到日落,清晨到黃昏,一直到夜深。

過了很多天,秦王的使者到,他麵無表情,並不多說一句話。我也不想問什麼,如今唯一能給我答案的,隻有那個深宮裏的少年。

嬴政受韓非影響至深,信奉“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所以我不敢寫的太多,隻寫了不到千字,然而讓我一言不發,就去那山寒路遠的蜀地,也絕做不到。

嬴政在我的對麵,“請坐”,言語非常的客氣。

我見禮之後誠惶誠恐地坐下,嬴政城府極深,他的權力在不斷地鞏固,行為舉止沒有絲毫的驕縱,卻十分的平易近人。

“你做長史,是嫪毐向寡人推薦的”,嬴政的語氣中依然不帶有一絲的情緒。

“嫪毐作亂,為臣失察,罪該萬死!”我叩頭有聲。

嬴政的聲音如豺狼,“嫪毐大逆不道,被車裂示眾,死不足惜。然而此人在寡人身邊潛伏多年,寡人尚且不查,何況是你”。

我誠惶誠恐,不敢回答。

“你的上書,寡人已經看過”,嬴政繼續說道,“叛亂已平,叛黨幾乎被斬殺殆盡,剩下的人充入雜役,是給他們一條生路,希望他們為國家做事。太原郡中,豪富多與嫪毐近密,既無軍功,卻侵占農地,寡人將他們遷入四川,騰出田地以賞賜有功之人,你並不理解朕的苦心”。

“陛下仁厚,臣魯鈍,未理解聖上苦心”,我不敢抬頭。

“不僅如此”,嬴政說道,“寡人還要引入天下人材,長史有沒有可以推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