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漸西沉,亥時將過。這已是停柩的最後一日,江南岸的棺槨明晨便要入土為安,可大家似乎還在等著什麼人,而且是個不可不來的人。就在眾人焦急萬分之際,鏢局外隱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可聞,到最後隨著幾下鑾鈴響,那馬一聲長嘶,業已停在了鏢局大門外。
熊天霸等人伸長了脖子,均將目光投向大門,卻不知來的究竟是何許人也,竟如此引人注目。須臾,但聞環佩聲起,照壁拐角處突然轉出一位妙齡少女。眾人頓覺眼前一亮,好似中了魔般再也不願將目光挪開。
那少女身著一條雪白的流雲長裙,蓮足輕移間,如風擺柳絮,嫋嫋婷婷。裙帶飄舉下,似風回雪舞,秋蕙披霜。她於眾目睽睽之下而來,雪玉的臉蛋上卻毫無表情。若非那雙修長的腿在裙下擺動,還當真如璞雕的美玉。
因為這少女的到來,原本哭聲四起的靈堂,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時間仿佛至此凝固,一切事物都因她的到來而成為配角。她就仿佛一壇百年佳釀,飲者莫不從此醉。
正躲在角落裏暗自傷感的薑無涯,見哭聲嘎然而止,不覺有些詫異,於是順著眾人的目光瞧去。乖乖,這不看還好,一看那顆心頓時突突亂跳起來,竟是難以平息。無可否認,這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僅那份高貴冷豔的氣質,就遠遠勝過穀芳的清秀,自有種無法抗拒的魅力。
忽然想到穀芳,薑無涯不覺一陣驚慌,於是趕緊收斂起目光,暗自埋汰起來。
也許是因為趕路過急,少女麵帶風塵之色,滿頭青絲也略顯散亂。但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了她的驚世姿容。她由人群中穿過,帶著一股沁人心扉的芳香,就好似那雪山上飄來的雲,花海裏蕩漾的風。月射寒江,霞映澄塘。
熊天霸一見少女到來,頓時喜上眉梢,忙不迭奔出靈堂,迎上去大獻殷勤道:“玉兒,你總算是回來了,叫大家好等。老太君吩咐,一定要等你回來祭奠完總鏢頭,否則就不撤靈堂。”
原來這位荳莞年華的少女,就是江南岸的小女兒江寒玉。她五歲那年被寒月宮宮主柳冰清相中,收為關門弟子,帶去長白山神女峰調教。從此一去十餘年,期間回家探親的次數,加起來也不過三兩回。而這次她隨師父遊曆中原,本不打算回家,隻因接到江搏浪的飛鴿傳書,說是父親被害,故而辭別師父,匆匆趕了回來。
江寒玉麵色淡漠,目光冰冷,竟視眾人若無物,甚至連眼角都沒瞟熊天霸一下,便徑直來到父親的靈柩前。熊天霸拿熱臉貼了冷屁股,覺得失了麵子,咬牙切齒地把個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江搏浪起身對妹妹道:“小妹速去更衣戴孝,給爹爹磕頭守靈。”江寒玉聞言麵色微變,暗忖道:“你從小就愛使喚我,可我就偏偏不愛聽。”隻見她由懷中掏出條白絹,輕輕係在手臂上,跟著在父親靈前磕了三個頭,便起身淡淡道:“人和心意都到了,又何必那麼繁瑣囉嗦。”
這話可謂一語驚四座,把個老太君氣得直跺拐杖,啐罵道:“不孝啊!你個不孝女,還不快給奶奶跪下?難道想活活氣死老身不成?唉呀!這可怎麼得了喔!”她邊罵邊哆嗦,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也難怪江寒玉。她自幼離家,幾乎是由師父領大,所以家庭觀念和親情都顯得比較淡薄,再加上她生性孤傲冷僻,做什麼事都由著性子,你越是叫她往東,她就偏偏要往西。
江搏浪更是勃然大怒,當下道:“奶奶請息怒,待孫兒來教訓這個不孝女。”說著便跳起來斥責江寒玉道:“你如此不尊禮數,就不怕辱沒了父親的在天之靈?你若敢不披麻戴孝,我便打斷你的雙腿。”說話間,舉手便去摑江寒玉。穀芳忙拉住道:“相公不可。小妹年幼無知,又久居塞外,想來不識中原禮教,咱們好生勸導便是。”